已经是中午，林张氏才从很热乎乎的炕上溜下来，慢腾腾的走出屋子。</p>
天气很暖和，菜园散发着新鲜泥土清香的味道。她眯起眼睛看着菜园那头二儿子儿媳妇卖力的翻地，林株提着茶壶给他们倒水，一边似乎在说什么，三口人都笑了起来。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她知道自己渗透不进去。</p>
按理说住儿子家天经地义的事儿，她却觉得有点格格不入。早上儿媳妇喊她吃早饭，她装作没睡醒没答应。</p>
现在肚子很饿。本想喊儿媳妇来为自己做饭，却喊不出口。</p>
‘她走进厨房看了眼，案板上放着几只黑乎乎的糠面菜团。她无可奈何的走了进去拿起一只，咬了一口。又冷又硬的，她的老牙都掉完了。只能用前门牙费力的蠕动。</p>
她气呼呼的将糠面菜团扔回案板上走出厨房门。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走去菜园那头。</p>
从没在这个儿子这里住过，虽是现在被逼无奈，也不能坏了规矩。儿媳妇儿就是该伺候婆婆的，不但要伺候，还得唯唯诺诺的伺候着。</p>
住进菜园已经七八天了，每天都吃又粗又黑的糠面菜团，吃的她一看到黑面就反胃。</p>
在家里的时候很多时候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是每个月老二家的那些个口粮奉银也有一些。搭配着点也不至于天天吃糠面。</p>
这糠面就是白面的黑皮儿，也就是稍微细一点的麸子。这东西一般人家都是用来喂牲口的，人吃，太粗了。胃里面难受。吃过了更是胃内泛酸。年轻人都受不了忙，她这把年纪自然更是受不了。</p>
可是她也不好说什么。人家三口的粮食她可都全拿去养活了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两家了。</p>
但是天天这么吃她这老胃真的是受不了啊。</p>
“娘，你怎么来了。株儿娘还说翻完了这点就去给您溜馍呢。娘，家里也没粮食了，就这点黑糠面还是朱大厨偷偷给的。天天吃糠面儿子怕你胃受不了。娘，你看这些天鸡也下了这么多的蛋，等会给咱每人做个荷包蛋吧。”</p>
帮她收的鸡蛋都那么多了。她却不让动。</p>
听儿子这么一说，林张氏也不好说什么了。本来她是想质问一句，还给不给她吃饭了。。</p>
林株笑吟吟的说：“爹，我奶奶那些个鸡蛋可都是留下来准备换银子的。你可千万别去动。万一奶奶那天不高兴了，又说我们吃了她的鸡蛋。这些鸡蛋换的银子还要给来宝大贤用的。”</p>
林株说这话是有根据的，以前林张氏几乎每天都会来查看她认为是她的那些个母鸡的下蛋情况，还会不厌其烦的摸鸡屁股确认。虽然林株一家人也偷偷的每天贪污三只吃个早点，却都提心吊胆的。</p>
林张氏在菜园的这些日子。菜二觉得天天吃糠咽菜的，于心不忍。藏在小菜窖里的几斤白面第一天没拿出来，这几天更不敢了。</p>
他已经几次提出给老娘做个鸡蛋，林张氏都是一口回绝。说是要留下来攒够五十只换银子。</p>
她换的银子自然是要用来养活斜庄坑的那一大家子人的。</p>
林株的话让林张氏觉得面子上很挂不住，搜刮二儿子添补大儿子三儿子，实在是太偏心了。</p>
可是林株说对了，她就是这么打算的。其实来菜园的第二天她就想回去了，她担心来宝没人照看，又担心大贤吃不饱，还操心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甚至想到了她来了菜园。如果没人来请她回去，那边的日子要怎样过。</p>
可是自己是赌气出来的，没人来请，她也不好意思回去。</p>
被林株说穿了，她的老脸顿时沉了下来。一张满脸横肉的大饼子老脸吓死人不偿命的横在三人面前。</p>
菜二菜二娘子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菜二娘子的嘴唇哆嗦起来。“娘，娘的，”叫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p>
婆婆这次安安稳稳的在菜园住了七八天，没吵没闹，做什么吃什么。跟她平时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形象反差很大。她却觉得很恐怖，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p>
没准儿林株这一句大实话就挑起了事端呢。她下意识的看了菜二一眼，菜二也在看她。</p>
两人心照不宣的苦笑一身。</p>
只有林株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她就等着这个老巫婆发威呢。以前总觉得她是老人，凡事不多计较。</p>
这次一定要让她明白她到老也不明白的道理。</p>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张氏，说：“奶奶，您也别生气。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也看到了，我爹娘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儿，家里也就是人家偷偷可怜的这点糠面。还没有多余的。你寄存在园子里的母鸡你自己知道也剩不了多少了，我娘怕奶奶您生气，将府上的偷偷的给你收了。你看看那篮子鸡蛋，一半就是人家府上的。”</p>
她说话的声音好听，也带着笑容。</p>
林张氏阴沉的老脸火辣辣的烧，但是看不出颜色。</p>
她略显尴尬的干笑几声说：“株儿啊，奶奶不生气。奶奶也知道这些年来苦了你爹，但是奶奶这也是没办法。谁让奶奶就生了这么一个顶住事儿的儿子呢。你说你大伯三叔，两家合起来也有十口人了，咱家是人旺财不旺。一大家子人总的吃饭吧，来宝大贤还小，也不能饿死吧。”</p>
女儿都这样说，林张氏也没生气，菜二娘子很想不通的看着林张氏。她还没说要不要吃荷包蛋。</p>
她心地善良，给婆婆吃了这么多天的糠面，心里也过不去。</p>
林张氏终于点了点头说：“老二家的，既然老二说了，你就去做几只荷包蛋吧。多捞点腌茄子，那酸白菜就不要了，吃多了难受。”</p>
茄子是个富贵菜，腌的时候用的油多。菜二娘子腌制的咸菜不比别人，不是很咸，还伴有很多的调料，吃起来油油的腻腻的。不比酸白菜配上黑糠面，吃的胃都粗了。</p>
菜二娘子忙答应着放下手里的农具。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婆婆终于发话了，今儿不用吃看着就难受的糠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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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人家的儿媳妇儿，平时婆婆不在菜园，吃什么她可以做主。婆婆来了，她可不敢自作主张。</p>
菜二忙陪着笑脸扶着林张氏说：“娘，这就对了。你说我大哥三弟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大梁大栋也不小了。他们都到了养家糊口的年纪，您老就不要去管他们，只管自己吃好就好。“</p>
平时这些话他可不敢直说。</p>
林张氏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老二啊，这些道理娘都知道，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娘的心放不下啊。”</p>
林株一走一颠儿的跟在后面，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这个林张氏还挺老辣的。这次来菜园好像脱胎换骨般的。</p>
说的好像同天下父母一样的，可是人家天下为人父母的都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么偏心也配？</p>
她大声说：“奶奶，您放心不下也没办法。您都七十多了，迟早要走那一步。到时候您闭了眼，还能管得上他们么？所以啊，您现在还是能吃就趁早吃，免得没了口福。”</p>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没规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