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远无奈被迫到偏厅等候,肖华飞回到正厅再次与赵先生攀谈起来。赵先生没有抱怨等候许久,反倒说肖华飞公务繁忙是他打扰在先。肖华飞开始与赵先生东拉西扯,期间状若无意地打听张景清入京后的行止,是否见过师门同僚,有无拜会过卓尚书等等。赵先生当着京中密谍的二把手,觉得张景清来京后行事还算光明正大,没有需要隐瞒的必要。而且张景清上门拜会自己老师,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把张景清到卓尚书府上送行的事坦言相告,还把师徒二人间不太紧要的言语向肖华飞复述一番。当然这都是赵先生从张景清处听闻而来,赵先生不保证其中的真实性。肖华飞听罢后,接着问道:“老尚书辞官回乡,想来心情不会太好,最后离京时无人相送更显凄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朝中官员居然都不肯相送。我要是老尚书面对这些势力眼,肯定郁闷的想要死掉。”赵先生并不知道卓尚书已然身故,所以说起话来毫无保留,直言道:“你和我家大人一样,有些想差了。听大人转述那日师徒见面情形,老尚书对辞官回乡充满向往。当了几十年京官,他老人家早就看得开了。别说是他,就说我家袓父归乡也没有多舍不得。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做得一手道德文章,当退则退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难道只有死在任上,尸骸回乡才显荣耀?”赵先生喝口茶继续说道:“再说他老人家可是礼部尚书致仕,陛下又赐荣爵田产,回到乡里依然受人敬尊。地方官员逢年过节还得登门探望,问策求教,可谓优荣之极。我家祖父以侍郎致仕,可没有这些恩宠,还不是在家里活得很滋润。要我说还是衣锦还乡来得风光。”肖华飞听过后,将猜测放在心底,并未再多做打听。他在心中思量,一会回到官衙,万一冯克明让他去搅这汪浑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赵先生将茶饮尽,阻止张信给他换茶,伸手从袖中抽出张信纸递给肖华飞。赵先生笑道:“这是我家大人写给姚安县的寻常书信,华飞看下,可有不当之处。”肖华飞展开信纸细读过后,将信纸再次还给赵先生,嘴里开始不停道谢。至于这封信无论是不是底稿,肖华飞都不能留在手里,以免让对方介怀。肖华飞不由感叹,张景清有赵先生这个智囊,做起事来如虎添翼。如今肖华飞身边就缺少这样的官场智囊,不管大事小事都要他亲自操心。肖华飞请赵先生再稍坐片刻,转身回到后宅从箱子里挑选出一件价值八百两的古董砚台,又找个不显眼的小匣子装好。肖华飞回到正厅将匣子放到赵先生面前,说道:“张大人以往对我照顾有加,早该登门拜谢。只是我到京城时日尚短,又整日忙于公务,始终未得空到张大人府上拜会。今日居然让赵叔先来看我,真是罪过。这匣里子是些读书人的东西,还请赵叔带回去送给张大人。宝剑配英雄,我那点学识赵叔最是清楚,此物留在我这里过于浪费了,还望切莫推辞。”今时不同往日,双方地位已经平等。赵先生不介意肖华飞不再自称小侄,能叫句赵叔已经是念着过去的情谊,给了很大的面子。赵先生没有推辞,拿起匣子,替张景清谢过肖华飞。二人再说了不到三句话,赵先生便起身告辞离去。肖华飞一直将赵先生送出大门,才转身回院。马远早在偏厅等得急不可耐,见肖华飞送走客人,马上走出偏厅。“大人还是马上动身吧,指挥使大人那里拖久了不好。”马远急道。肖华飞这次没有拖延时间,带着李雷与王老虎,飞快回到影龙卫官衙。肖华飞才一进冯克明的公房,脚下就被冯克明扔过来一个茶杯。茶杯落地碎片四溅,不过幸好里面没有茶水,肖华飞明白冯克明这是真生气了。本来这些天二人相处得很是融洽,肖华飞说话办事很是讨喜,冯克明欢喜之余教会肖华飞不少影龙卫的独门秘技。虽然这些秘技在肖华飞看来净是些粗浅的密谍手段,有些传递机密消息的方式,还没有汉语拼音来得实用。不过从侧面证明冯克明对他没有多少私心,肖华飞在内心中还是很感激对方。肖华飞拱手笑道:“恭喜老大人病体痊愈!属下看老大人此时血气旺盛,比属下还要康健,正好可以收回金牌开衙理事。”冯克明指着肖华飞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不气死老夫不算完。告诉你别叫老大人,要么你叫大人,要么称呼官职。总把老字挂在嘴上,哪天说顺嘴让芸娘听见,老夫必和你不死不休。”肖华飞连忙道:“大人说得是,大人正当盛年,还能为大晋再鞠躬尽瘁五百年。”冯克明发过火后感觉力不从心,斜靠在床上说道:“事态紧急没空与你斗嘴,再说年纪大了嘴皮子也跟不上。你快带人赶到百里外的保宁县官驿,给老夫查清卓庞然那老匹夫的死因。妈的...老家伙早死晚死全行,非死这么个当口。”肖华飞道:“如果老尚书真是服毒自尽该如何,若是被人所害又该如何。还请大人示下,否则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肖华飞还是想在冯克明这里探听真相,万一真是冯克明代表的影龙卫所为,那肖华飞就得考虑自己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走下去。冯克明郁闷道:“老夫要知道还用你去查?不管你信不信,老夫对此事属实不知。但老夫中毒的事卫里无人不晓,难免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让你去查就是怕有人会糊弄老夫,害得咱俩与众兄弟凭白替人背上黑锅。”肖华飞连忙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属下是个才入衙不到十天的代指挥使。况且属下只有十七岁还在长身体,自小身子骨柔弱,可背不动这么大黑锅。大人是不是另选可靠的老兄弟,属下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查清。”冯克明冷笑道:“现在想躲晚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担心那几个老千户耐不住寂寞。卫里不全是我的人,宫里...我以前很少管卫里的事务,如今可信任的人手不多。万一这次让文官们抓到什么机会,你我二人想死都难。文官吃人可不吐骨头,老夫下令清剿的事,陛下还在压着,此时不能再起任何波澜。”肖华飞听懂了,冯克明不会让他摘出去。至于冯克明说他在卫里没有几个亲信这话,肖华飞根本不信。十年的老指挥使在自己地盘没有亲信,鬼才会信,因为信的人肯定都已经变成鬼。而且冯克明还有另一层担心,他怕是宫里向影龙卫下达过此类命令。因为可能涉及到皇帝,冯克明无法向肖华飞明说。至于文官吃人这种事,肖华飞当然相信。那些家伙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拾起自己人时下手往往最凶狠。躲是躲不掉了,肖华飞认命地问道:“请大人明示,属下带谁去比较好。大人没有亲信,属下的亲信又都在姚安还没赶过来。”冯克明显然已有打算,直接说道:“那个马远早就与你走得近,他算一个。再把米富贵领去,对了姚安那个吴苟道今早到了衙里,正在后面用饭,你也一并带去吧。再带上一百力士,又不是平叛就些人也就够了。”肖华飞听说吴苟道已经来到衙中,心中很是感动,想必吴苟道收到信,便第一时间快马赶来。不过肖华飞没有急着离开,趁着冯克明尚有精神,提出要带着云铺卫那些兵士同去,而不是带影龙卫的原有旧人。冯克明思虑半晌,才点头说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军籍已经归到卫里,只是老夫一直生病忘了告诉你。你要多体谅老夫的难处,此事过后,再随你在卫里折腾。调令你自去找王书吏讨要,没事不要再烦老夫,滚吧!”冯克明所说的难处,无非就是他要给卫里老人们一个交待,进行好利益划分。可肖华飞不想再等,晚动不如早动,难道还要让那些老人联合好了对付他。这几天肖华飞一直冷静面对老人们的冷嘲热讽,不是他脾气好,是因为腰杆不硬。冯克明中毒休养期间,肖华飞实在不好意思张嘴催促一个中毒的老人,云铺卫那二百人转入影龙卫便被耽搁下来。所以他一连沉默多天,如今冯克明主动提出让他做事,自然水到渠成。不过肖华飞也明白,等他处理完卓尚书的事,就要和影龙卫里的顽固派开战。双方不可能有太多妥协的空间,除非肖华飞滚回姚安,或者死在京城。肖华飞不会等对方先出手,只要冯克明与孙福这两人默许,其他人不过是土鸡瓦狗。至于皇帝那边,肖华飞反而最不担心,所有的皇帝都希望下面斗得越凶越好。如果有一天朝中百官都是一条心,每个人都向皇帝禀报一模一样的话,恐怕皇帝也就当到头了。制衡一直的封建王朝的有效统治手段,一旦角力的几方彻底失去平衡,改朝换代不可避免。农民失去土地到一定程度,农民便会造反,以期达到土地的再次分配。臣权强于君权,那皇帝就会经常死得不明不白,连史书都不方便记录。君权强于臣权,大臣们就会挖空心思,挖皇帝的墙角。直到一切达到各方能够接受的平衡点,盛世便会姗姗到来。肖华飞出门前,提出一个关键问题,影龙卫以什么名义去保宁县插手此事。冯克明满不在乎告诉肖华飞,金牌在手,只要皇帝还没收回去,出去办事当是奉皇命。肖华飞退出冯克明的公房,准备去见吴苟道,然后招呼马远他们去京营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