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楚漠天从肖家出来。(.K6Uk.Co他的袖袋中多了一张一万两面额的银票,那是肖度借给他的。
对肖度这个人,楚漠天一向是不太喜欢的。
肖度的脸上,总带着一种阴煞之气,给人一种这人常年都在做一些阴损害人的坏事的感觉。在肖度之前,楚漠天只在一种人的脸上看到过这种气息,便是那些总爱躲在地洞中或者僻野处研习腐尸掌,万毒手等等邪异武功的邪教人士。
当然,肖度是不会武功的,他脸上的阴气也远远没有江湖人物的浓重。在昨夜之前,楚漠天先入为主的认为,肖度是阴损生意做得太多了,因而沾染上了这种邪气。
经过昨夜的长谈,楚漠天对这股阴气的根源有了了解,对肖度的反感大大降低。他甚至开始理解肖度,可以体谅肖度了。
当铺这种生意,其本质就是趁人之危,有亏阴德。作为一个四十间当铺的大老板,肖度染上这种阴煞之气,完全可说是必然。
在谈话中,肖度向楚漠天述.说了自己开当铺的经历。在他小的时候,与邻村一个猎户交好,常常跟着他上紫金山打猎。
猎户的老婆身体很不好,一年之.中,大半年都是在病床上渡过,猎户贩卖猎物所赚来的钱,也大多用于买药,夫妻俩的生活,十分的贫困。年轻的肖度知道,猎户的狩猎技术相当不错,假如他没有病妻这个负担的话,他可以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但猎户对此却毫无怨言,夫妻俩相濡以沫,恩爱非常。
在当时,年轻肖度对这猎户简.直崇拜到了极点。随着年岁的增加,猎户老婆的身体越发差了,有一次发病格外严重,已经到了需要人参吊命的程度。猎户变卖了可以变卖的所有家产,依然不足以买一只好参,不得已,他只能到当铺去,把自己的一柄家传宝剑典当。
当铺老板一看满面愁容的猎户便知道他陷入了.巨大的危难之中,面对苦苦哀求的猎户,店家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将价钱压的越加低下。猎户换了一家当铺,依旧遭遇了如此的对待,再换一家,也是如此,三番两次都是如此,只得低价典当了宝剑。
猎户的妻子终于还是去世了,孤独的猎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着,要是自己的本事再厉害一些,要是自己能够典当的财产再多一些,他就能买一只更好的参,他的妻子,兴许就能救回来了。
三年之后,肖度年满十八,到了可以自立门户的.年龄了,他接了老太爷给的五万银子,他每天都奔走全城,筹划着自己的生意。偶然的,他路过了那家猎户当剑的当铺,想起了那个带着他度过了无数美好时光的猎户。
他走进了当铺.去,询问起了那柄宝剑,意外的得知那剑还在,并未被人买走。肖度花了三百两银子将剑买回,兴冲冲的找到猎户,将剑还给了他。猎户问起他买了多少银子,他答是三百两。猎户道,你上当了。三年之前,我不过才当了三十两而已。
肖度因为手头握着五万巨款,并不把这三百两银子放在眼里,便拒绝了猎户拿去退还的提议,坚持将剑赠给了他。
当夜,猎户拔剑自刎。
得到消息的肖度大受刺激,他把这一切惨剧的根源,全部归到了无良的当铺老板身上,并立下重誓,一定要让金陵的当铺绝迹。
这个豪情壮志要如何做到呢?将全金陵的当铺统统归于自己的名下即可。只要当铺全姓了肖,那当年的惨剧,就再也不会重演了!
这二十几年来,肖度兢兢业业,勤奋努力,是肖家子弟中最有成就的一个。普通的典当业务,他当然也遵循着行业规则,只依照货物价值的三成典收,但假如对方真是走投无路,并且查证属实,他一律都以全价典收。这样的作风,让肖度收获了极好的声望,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口碑越来越好,一有足够的积蓄,他便会收购一家当铺归到自己名下,到了今年,终于达到了四十家的规模。
楚漠天听完这个故事,内心深受震动。肖度在讲述往事时时,情真意切,眼泪纵横,绝对不是作伪。一个开当铺的,一个专门依kao收售他人走投无路的最后财产发财的人,竟有如此的胸襟,还能说他什么呢。
天色蒙蒙亮时,楚漠天的心终于彻底软化,他对肖度的看法,已大大改善,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接受朋友的帮助,也就顺理成章了。(叶子·悠~悠)
有了足够的资金,他就有了办成理想的自信,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药材东市。
到达的时候,天边都还只是亮着一条白线,整个东市静悄悄的。楚漠天策马入市,预备着等到开市了再到南山药店拜访。他先到了店铺门前,预备绕着院子走两圈,把周围的地型看看清楚。
刚刚走过第一进院子,就听到第二进院子kao墙的一间屋里有人讲话。
“我这店呀,真是开不下去了。金陵市场那么多药行,家家都有各自的门路,能进到独门好货的自然不愁了,像我们这种没什么好法子,只能kao勤苦经营的老店,那真是一个累。”
说话的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只听他抽了抽鼻子,似乎在那哭一样。沉默了几息,又道,“其实苦点累点,我也无所谓,人嘛,有几个活着不累。==NUOSHU. 首.发==可我郑金元,活着也太累了。家里兄弟七个,各个都以为我发了大财,那看我的眼神,又像看仇人,恨不得给我几刀,又像看肥鸡,浑身流油,有占不尽的便宜似的。我说我经营的很苦,他们不信,说我是白眼狼,说我伪君子。我说不信我把店叫出来,你们自己经营,他们不相信我,都觉得我是挖了坑等他们跳,谁也不接手,只是每日对我冷嘲热讽的,让我难过。你说,这日子过的还有啥意思,这生意做的还有啥滋味?”
讲完,他鼻子又再抽了几抽。
围墙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传了出来,脚步声没走几步就停下,然后是啪啪几声轻响,像是巴掌拍在人的脊背上。
“东家,您别难过了。有楚公子愿意盘了您的店,往后,您就可以摆拖这些麻烦,过几天肖遥日子了。”另一个男声传了出来,这个人楚漠天是认识的,就是朱顺。
只凭这两句,楚漠天就判断出里头是主仆俩在对话。从谈话中的内容来看,朱顺果然没有说谎,这生意,可以做。既然如此,他就没必要继续再听了,连忙策马往前门赶去。
人才走,墙里头的郑金元又说话了,“顺子,你看我演的,还成不?我尽力了,就这样了,你看,能糊弄住哪个傻子吗?”
“成,怎么不成。”朱顺交口夸赞,“你是在戏院里打滚了三十年的妖精了,什么样的戏你演不好啊?再说了,咱们可是练了一夜,花了功夫的,能不成么?”
郑金元想想,觉得朱顺说的很有道理,当下点头道,“也是,想我小白莲,五岁开始学戏,至今,已经四十年了,嘿,别大戏不敢说,今儿这出小戏,还是能演个差不离的。顺子,你说,那人会来么?”
“我觉得会。”朱顺重重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又重重点了两下,专门为自己的回答做了下肯定。“那人是初哥,这是一定的。对付初哥,就是要趁热打铁。拖得越久,他懂得越多,那事啊,就越不好办。总归今天,一定要让他把银子给叫出来,昨日我让他准备四万两,并不算贵。今天嘛,那么多银子我也不指望他能带来,只要能哄着他出个一千两的定金,嘿嘿,咱们俩一家一半,回到乡下,也可以买屋买田,过几十年安生日子了。”
小白莲道,“只要定金,就足够了吗?不要等他把房款凑齐?”
“等?”朱顺嗤地一笑,嘲讽道,“你有胆子等,我可没有。盘店呀,这是多大的事,店里的人呢,店里的货呢,这些都怎么收拾啊,怎么跟人家交代啊。我给他看了房契,地契,他付了定金,拍屁股走人,咱们拿钱跑路啥事没有。你要在这等着他拿房款来,钱拿来了,你收是不收?收了,你就得给他交代,这店要怎么弄怎么弄,那时候已经开市了,四处走动的人多了,咱们陪着他在这里指手画脚的,要是有一个邻居上来问过,那你就等着坐牢吧。”
“坐牢?”小白莲脸色大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坐牢,五百两就五百两吧,反正我年岁也大了,只娶一个老婆,也该知足了。”
朱顺锤了他一拳,打趣道,“嘿嘿,我说老戏子,你还想拿四万两讨十个小老婆呢是么?做梦吧你。”
话音才落,就听见大门被人梆梆的敲了几下,“有人在家吗?”
“嘿,来啦!”朱顺与小白莲同时叫道。(叶子·悠~悠)他们看了看天,发现那天白白蓝蓝的,上面还挂着几颗星儿,离开市,还有半个时辰呢,这么早那傻子就来了,简直就是,天助他们发财嘛。
“来啦,来啦!”朱顺高声应着,朝门口跑去。半路上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小白莲一眼。后者本来还在发痴呆,被那杀人的目光一激,赶紧收拾了心思,把头发揉了几揉,更添了几分沧桑,眼睛使劲的眨了几眨,挤了一点眼屎出来,又多了三分憔悴。
他本来是坐在院子里小凳上与朱顺练习的,如今到了实战时刻,不能再怠慢了,把凳儿搬到房里放好,回院子扫了扫那张寿木老藤椅,一座上去,屁股就在藤网上陷住,真是舒服极了。
不多会儿,朱顺到了前面把门开了,对楚漠天笑笑,左右望了望,发现他孤身一人,心里又是叫了一声好,这傻大个,一看就是个喜欢吹牛皮讲大话的,头回来好像还带了个妞,现在妞都不带了,不坑他那是没天理。
“楚公子,请进请进。”朱顺热情的邀约着,把楚漠天往门里一引,道,“哎呀,楚公子,你来的可真早呀。”
楚漠天嗯了一声,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顺口问道,“你心情好像很不错?”
朱顺心里暗叫糟糕,一时忘形,给人看出来了。幸好他也是老江湖了,人精尚且能糊弄得过去,初哥还有搞不定的道理,他脸也不红,气也不喘,谎话自己就来,道,“我们做伙计的,甭管心里是在流血还是流泪,这见了客啊,都必须笑容相待,否则的话,把自己的晦气传给了客人,这生意就做不成了。自大我八岁起,年年笑,天天笑,每天开业第一件事,那就是笑,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公子你是觉得我晓得难看么?那我不笑了。”
楚漠天道,“那倒也不是,真是辛苦你了,日复一日,都要做这虚伪的事。”
朱顺道,“嗨,这哪是虚伪呢,这是做伙计的本分呀。来来,你里面请,我们东家,就在二院里等着呢。”
南山药店的格局,非常之大,除了最kao前宽阔的店面之外,后面还有三进院子。一进而进较大,各有六间大屋,其中五间是货仓,只留一间主人。第三进略小些,屋子到要多出两倍,住着药店的十个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