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赵桓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老生常态的无聊论调。在正史上,最早的废死派代表是法国的孟德斯鸠和意大利的贝卡尔里亚这批人。孟德斯鸠和贝卡尔里亚他们是怎么想的赵桓不关心。但是这个陈壁清的做派,他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宋朝诞生废死派?当然是可能的!别忘了,自赵光义之后的赵官家们,就没有杀过文官了。陈壁清这里说的止杀,大概率是指恢复以前的规则,不要再杀文官和读书人。这在过去几年,肯定没有人敢说,因为谁都能看清楚形势,朝廷为了抗金,是严厉整顿吏治。然而,随着第五次宋金之战的结束,河东失地、河北失地都回来了,甚至朝廷还将兵力布置到了辽东。于是有些人就看到了大局势的变化。认为金人此后必然不会轻易南下。民间也出现了一些声音,宋金局势,真的在往宋辽局势发展。而在这种趋势下,有人又提出,对内的治理方式应改变了。如何变呢?一些人开始鼓吹,治理天下要以仁治国,要施以仁政。还有人将过去仁宗时代的政绩和人文翻了出来,说仁宗时代是一个海纳百川的时代。这些声音,赵桓多多少少都是听到一些的。作为赵官家,自然不会一听到这些声音就暴跳如雷。甚至不但不能暴跳如雷,还要时不时表露出肯定和赞赏。毕竟以仁治国,海纳百川,的确是治国之大义。然而,今天这场辩论,却实实在在让赵桓闻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味道。接下来,双方的人关于这一点,开始各自辩论。说辩论是客气的,其实已经到了对喷的阶段。又过了一会儿,人群才慢慢散去。倒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园中游玩。虽然天气寒冷,但小雪下的园林景色格外美丽。陈壁清在前面一处楼阁之间,他周围围着一些年轻人,还有几个老者和中年人。当然,像他这种青年才俊从来不缺仰慕的女人。大宋朝可没有什么女人不能出家门的规矩。“打听到了,那个年轻人叫陈壁清,是东京大学司法学院的学生,各科成绩都是学院第一,名副其实的优生。”荆超说道,“值得注意的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什么身份?”“他爹是河北西路布政司参议官陈政贤,他大父是江南西路转运使陈裕儒。”原来是个官三代!难怪能在东京城展露出头角。别说他在大学里各科第一名,以这种身份,即便不是第一名,也可以是第一名。文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是搬弄是非,是春秋笔法!尤其是这种书香门第出身的人,他们可以把同一件事解释出十几种不同的意思。他们讲故事的能力,能轻易击穿没有系统思维的年轻人的大脑,让那些人立刻找到人生真谛。而且,他们能巧妙避开律法。就说陈壁清刚才说的那些,你从大宋的律法中找不到任何一条罪名,甚至你将21世纪的律法搬出来,每一个字解读,都找不到他有违法之嫌。这样的人,在大宋朝是非常多的。陈壁清正侃侃而谈,赵桓带着人,走向那里。陈壁清似乎也发现了赵桓,他的目光转移过来,见到这个走过来的这个青年气质不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陈兄刚才的辩论,我都听到了,非常精彩。”赵桓说道。陈壁清连忙作揖道:“阁下过奖了,不知阁下贵姓?”“我姓赵,单名一个宁。”“赵桓?”陈壁清愣了愣,觉得这个名字倒是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回想不起来了。但见赵桓一身衣着,非富即贵,也不敢怠慢。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赵桓问道:“不过我有一个疑惑,当今赵官家以严惩贪官出名,阁下在京师说这番话,不怕被人告到大内?”陈壁清说道:“在下一没有抨击朝政,二没有触犯律法,只是探讨为政之道,今上乃千古第一名明君,天下有识之士无不归心,怎会为难我区区一介学员?”他这意思是,赵官家乃是天下共主,万民君父,德高盖千古,仁义流万世,我谈论德政、仁政,若是因此被抓,那天下有识之士如何看到赵官家?他这话倒是说得无懈可击。若是真的因为他这几句话,就把人抓了,必然引起那些真正一心为国的正义之士的恐慌。人心如水啊!赵桓说道:“阁下说道确实有道理,大宋就应该多更多能够仗义执言的人杰,社稷才能久安。”“赵官人也赞同当今需要仁政吗?”赵桓说道:“我向来认为当施以仁政,当体恤民力,当司法有度,如此,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这是一门大学问,有赵官人这样的人加入进来,自然是极好。”陈壁清说道,“我们在京师设立了复社,复社之人,皆是心怀天下之士,若是赵官人不嫌弃,也可以加入我们。”“哦,复社?”赵桓疑惑起来。复社不是明末江南那群人搞出来的吗?可能只是名字雷同,纯属巧合。陈壁清解释道:“复是指复兴,社就是社团。”社团文化是大宋朝的特色之一,宋人最喜欢结社。喝酒要结个酒社,打牌要结个牌社,找女人要结交一个真男人社。赵桓对民间社团暂时还没有打算开刀子,毕竟对于赵桓来说,现在的主要矛盾依然还是灭夏伐金。社团这东西暂时也没办法根除,反倒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陈壁清所说的复社,显然别有用意。赵桓问道:“不知这复社是复兴何物?”“自然是上古礼法、仁德,教化百姓,使民能安定,使社稷久安。”上古礼法,指的是周礼古制。周朝以礼治天下,儒家就是脱胎于周礼。赵桓心中不由得感慨,搞来搞去,还是儒家那一套。连孔府都被他弄了,这些儒生却还想着回到从前。赵桓又说道:“这也是陈兄你反对死刑的原因吗?”陈壁清说道:“其实,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也不容易,有些官员是有政绩的,因为贪污就要被处死,实在可惜。”赵桓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抱拳道:“在下还有些事,告辞。”“赵官人若是愿意加入复社,我们随时欢迎。”“好,若我有想法,便去寻陈小兄弟你。”说完,赵桓转身离去。他也没甚兴趣再待下去,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