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第二日,在历经一夜,彻底歼灭了残寇,柔远守城战彻底结束后,夜幕再度到来,烛火通明中,作为使臣、守城战实际指挥者的耶律阿海,与援军万户夹谷良玉在县衙内碰了面,双方就战事情况叙谈良久,接着由耶律阿海主笔,连夜写出了一份关于柔远、桓州战事情况的札子,最后再由耶律阿海和夹谷良玉二人共同署名,继而,连夜派遣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这份札子发往中都,向朝廷、向金主联名上奏战事的具体情况、他们二人的应对,以及参战诸将士的表现等等。
至于帖木真他们这些外番使团,则还需暂时停留在柔远县以作休整,并且在金朝皇帝新的诏令下达前,他们都需要在柔远县等待着,不得擅自启程。
也就在这一晚的深夜中,虽然周身疲惫,但却久久无法入睡的帖木真,独自一人出了县衙后堂临时安置使团的厢房,踱步到了后院的一棵高大槐树之下,此时,深秋之际,槐树的枝叶已然枯黄,夜风中黄叶飘飘而下,一片凄然萧索之态,再配上战事后县城的残破不堪,使夜色又多了几分悲凉孤寂的氛围,帖木真凝望着这棵落叶的高大槐树,久久不语。贼寇洗城,大肆屠戮,全城百姓死伤大半,所存者不过十之一二,上万无辜百姓的亡魂呐,他们,恐怕在这深夜中,都在不甘的游荡在县城内外吧。力弱者被蹂躏至死,强横者肆无忌惮,这就是如此残酷的一个世道呐,虽然,它还披着一件所谓“盛世”的外衣。。。。。
就在帖木真陷入深深的思绪中时,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谁?”惨烈的守城战刚刚结束,厮杀的应激反应仍旧刻在帖木真的脑海深处,所以在听到脚步声后,他瞬间就握住了腰间的十字弯刀,猛然转过了身来。何况,此时是深夜了,历经惨烈守城战的使团众人都疲惫的睡下了,因此,究竟是谁还在醒着来寻他呢。
在帖木真转过身后,他便看到了木华黎那张清俊的脸庞,黑云槊仍旧常握在手,此时,少年就那么一步步的走到了帖木真的身前。
“首领。”木华黎低沉着声音,低头问候帖木真道。
“怎么?你也睡不着?杀了纥石烈鹘眼,报了你的大仇,还不高兴么。”帖木真上下打量了木华黎一眼,见他仍旧一副情绪低沉的样子,遂轻笑一声,开口道。
“在城门楼中砍下鹘眼头颅的那一刻,我亢奋、颤粟,就如数年来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被猛然掀去一般,我的心气为之一顺,顿感轻松自在,但在他死后,仅过了一天,现在,这块压在我心上的大石没有了,我反而觉得一颗心轻飘飘的,无所依存,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啊,现在大仇报了,我又该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木华黎轻轻摇了摇头,怔怔自语道。
“啪!”一声轻响,却是帖木真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木华黎的头顶上。
“你这小子,还是我们蒙古人吗,粗犷豪迈的性情呢,天大地大、辽阔无边,要做的事还多着呢,你在矫情什么?你的义父、你的诺敏都在长生天那里看着人世间的你呢,你要活着,努力、上进的活着,你要把他们没活够的日子都活回来,要替他们好好的活着,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无愧本心、无愧忠诚与信念就好,明白吗?”帖木真骂道。
“是啊,无愧本心、忠诚与信义,我这个活着的人,还要替死了的人好好活着呐.....”木华黎丝毫没有去捂被打了的头顶,只是看着帖木真喃喃自语道。
“我走了,你在此处好好想想吧,还以为你小子是专门来寻我的呢。”帖木真摇了摇头,便要离开大槐树之下了。此时,他确定,木华黎也是跟他一样,深夜睡不着,所以才漫无目的的游荡到了这棵大槐树处。
就在帖木真转身往回走出几步后,他的身后再度传来了木华黎的声音,这一回,少年的声音无比坚定而有力。
“帖木真首领!”
“怎么?”帖木真顿住了脚步,微微转身向木华黎看去。
此时,只见木华黎手提长槊,大步向着帖木真走来,他来到了帖木真面前,三步之外,少年目光炯炯,神情无比严肃,他猛地单膝跪地,手中长槊亦是随之“噔”的一声,狠狠地竖立在了他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