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铺设着裘皮的毡床在西北角摆放着,床上,正有一个三十岁出头儿的男人躺在那里,男人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他的双目紧闭着,眉头不时的紧锁,当阿勒坛走近那张床时,还听到了男人口中发出“不要杀我,不要!”的挣扎声,显然,即便在睡梦中,男人也时刻在经历着某些惊恐之事。
“泰出,真的治不好了么?”阿勒坛一脸凝重的看向毡床边沿坐着的另一个稍稍年长,和泰出有几分相像的男人,轻声道。
“在这豁儿豁纳黑川,各个部落的大萨满都来看过了,他们都没有办法,长生天在上,现在,我也不指望别的,如果能让他吊着这一口气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坐在床边的男人正是泰出的亲哥哥撒察別乞,他摇了摇头,痛苦的开口道。
“哼!阿勒坛,答里台,你们这两个老家伙,还有脸来看望泰出!哦,对了,还有帖木真,你们三个一起,这回不但分到了战利品,还拿走了我和泰出一半儿的部众、畜群,怎么样?抢了自己的同族,你们现在一定很是得意吧?”还未待阿勒坛再开口,毡帐中央的篝火旁,一个盘腿坐在那里,往嘴里直灌着马奶酒的矮胖子便粗鲁的开口插了话,说着话,他把装酒的皮囊大力地扔进了火里,狠狠的看向阿勒坛、答里台二人道。
这个矮胖子就是忽察儿了,他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心胸狭窄之人,他遭受了札木合鞭刑的耻辱,目睹了自己亲近的部众在眼前被杀,却只敢背地里咒骂,而不敢对札木合有丝毫的反抗,至于他今日为何也来看望泰出,说实话,一方面是他想要和同病相怜的撒察別乞一块儿咒骂札木合发泄发泄。另一方面,也是他心中极度阴暗的想法,那就是,每当他看到泰出这副疯癫的凄惨模样,那么对比之下,他就觉得自己的处境还算是不错的了,如此一比较,他的心里也能好受几分,呵,看呐,有人比自己还要惨呢。。。。。
“闭嘴吧忽察儿!你这头无知的蠢驴!瞪大你的驴眼看清楚,当日,在札木合的威势下,是谁出言救了你那如蝼蚁般的小命儿!你这不知感恩的野畜,现在反过来要咬自己的恩人么?”阿勒坛扭过头,用手指狠狠地指着忽察儿,碎了一口唾沫,大声质问道。
在阿勒坛的怒斥之后,紧接着,答里台走到了忽察儿的身边,他一把按住了怀着怒火、想要反驳阿勒坛的忽察儿,随即沉声道:“忽察儿,你要明白,在当日那种情况下,札木合发了话,我们也是不得已才收下你和泰出的部众和畜群的,我、阿勒坛、帖木真三人在接收他们后,就将他们单独围成了一个个古列延,且并未向他们征收任何财物,也未从他们中选取军士,他们只是在我们的庇护下安全的放牧着。只待时机合适时,我们三人就会将他们分批的悄悄还给你和泰出的,毕竟,在眼下这种乞牙惕氏整体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为了区区几千部众和牛羊而制造我们内部的分裂,是不值得的。”
“当真会还?”听到答里台的许诺后,忽察儿眼睛一亮,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想要回他们?看看你对我们这两个长辈的态度吧!怎么?还想要起身和我动刀子吗?那你就来试试吧!嗯?如果你还是如此轻蔑的对待我们,那我就绝不会将他们还给你!”阿勒坛对于忽察儿的无礼粗野早有不满,自己毕竟是他的族叔,是蒙古部先可汗忽图剌之子。忽察儿怎么敢在他面前如此豪横无礼,不把他放在眼里?
“阿勒坛叔叔骂的是,我错了,错了,嘿!我这个人您还不知道么?有时就是会头脑一热说错话了呢,您不要和我计较,我以后一定努力改,一定多听您的话。”忽察儿见阿勒坛态度强硬,自家半数部众又握于人手,况且这是在撒察別乞的营地内,若是真动起手来,撒察別乞多半儿不会站在自己的一面儿,所以,为了有朝一日能拿回自己的部众和畜群,厚脸皮的他,立马儿就换了一副表情,舔着脸,抚胸向阿勒坛连连道起了歉来。
“哼!”阿勒坛还待再骂时,想及自己此来,还有关于自己几人的存亡之事要商议,而忽察儿既然恰巧凑了上来,且表现出了认错的态度,无论真假,反正有自己、答里台、撒察別乞三人压着,想必他也会乖乖的听话的,所以,让他参与进来倒也无妨,终究,他也是乞牙惕氏的一份子呢。至于帖木真那里,则要看今日这几人对他是何种态度了,他们是否都能接受自己的提议?如果能,那么再去与帖木真商议才会有意义。
“撒察別乞,坐到篝火旁去吧,我们是时候商议商议乞牙惕氏的存亡之事了。”阿勒坛又看了一眼仍旧紧锁眉头,睡着的泰出,而后认真的对毡床边坐着的男人道。
“好。”撒察別乞握拳起身,他从鞭刑的耻辱和部众的被削夺、被屠杀中,同样感觉到了札木合对乞牙惕氏贵族那日渐炽盛的猜忌、杀戮之心,确乎是他们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了呢,接下来,一步踏错,就会身死族灭,所以,他们是需要好好商议商议对策了。
于是,在泰出休养的大帐内,中央的篝火处,阿勒坛、答里台、撒察別乞、忽察儿这四个乞牙惕氏的大支贵族,盘腿坐到了一起,开始小声的商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