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早知道,怎敢做出那么多事惹谢公子不快?”江朝欢玩弄着手指,心不在焉地答:“毕竟谢公子以后就是敝教少主了……”
“小江,你别再激他了!”嵇无风都有些发怒了,忙打断了他:“我们趁着今晚逃走,你也别再回魔教了,以后咱们别再管那些前尘旧事,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好吗?”
嵇无风这一席话说完,其余三人都愣了半天,良久,还是嵇盈风重新埋下了头:“逃走?昔日淮水之役后,三门十一派四散而逃,哪个逃过了魔教追杀?隐匿在外的七十二洞主星罗棋布,你又能逃到哪里?”
嵇无风还想争辩,却找不出说辞,只能期待地看着江朝欢,结果只听到他似含笑意开口:“他身上折红英最多能撑两个时辰,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为他拔除,否则,红消青褪之时,就是黄泉命断之日。”
他说的那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嵇无风怔了一怔,急道:“那怎么办?现在就算赶去魔教也来不及了,当真只有顾…他能治好谢酽吗?”
“等。”
说话间,船已慢慢接近岸边,江朝欢待船停稳后,站了起来:“最不想他死的人,不是你。”
“我不用他救。既然我是他所生,那今日死在他手里也是干净。”
江朝欢和嵇盈风已经下船,嵇无风正要去拉谢酽,却见他偏头躲过,冷冷说道。
“谢公子为何自弃?血统身世的确重要,但你的现在是由从前那二十年在谢家长成、蒙受教诲的时光铸造而成的,那二十年已经是偷来的。你应该感激、庆幸,你和顾柔顾襄不同,有机会被真正爱你的人抚育成人、修身立节,不用从小被扭曲、灌输、利用、最后成为一把好用的刀,彻底失去自我。”
出乎意料地,开口的却是向来寡言少语、独善其身的嵇盈风。她的声色似与泠泠水声一道,沉入风中,谢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拧过头看着她。就连江朝欢也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
嵇盈风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谢酽,又道:“你更幸运的,是直到今日才知道这一切,因为现在的你,已不是刚出生时只能任凭摆布,你现在有辨明是非的能力、有安身立命的武功,你有机会自己选择接下来的路,哪怕终究无力争过命运,至少是清醒着走过终曲。”
她的话并不激昂,却自有一点撼动人心的力量。一时,薄雾都为之消散,夜幕将圆月的轮廓清晰地描绘出来,却也将几人魂惊魄惕的神情看得分明,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松弛平淡、却似蕴有千钧之重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愧是嵇闻道之女,果然不同凡响。”
那话声穿透耳膜,直在心脏上重重一击……是他!
四人都听过这个声音,而江朝欢更是尤为熟悉。谋算半载,那个人的到来本是他计划之内,虽然他来的,实在是太快了些。
为祸幽云,横行武林二十载的魔教之主顾云天,竟就这样从幽黑中走来。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来到这君山孤岛的,也没人知道他来了多久,只能看到,这个每次露面都前呼后拥、排场十足的教主这一次却是孤身一人、避影敛迹,既没有招摇显眼的紫缎大旗,亦无教中下属随行侍奉。
尽管如此,他只是慢慢走来,也似整个洞庭湖的湖水尽数倾压而下,圆月不敢争辉、夜风为之凝默,周围空气也随着他的靠近一层层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