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头小厮是新招的，刚学的规矩，还不太熟练，在外头得了消息，就闷头直往里冲，还以为这些门槛院落都跟田埂地似的，随便他翻</p>
跳过三道门槛之后他想起来了：哦对这是门槛，不是田埂。他如今是小厮了，不是庄稼汉</p>
教养嬷嬷已经冲他瞪眼睛了。</p>
这个教养嬷嬷倒不是谢府的旧人，乃是其他府第流落出来的，幸而没死。汉家地界陆续光复之后，碧玉要用人，又把她招过来了。这时节招人是真容易，一般来说有吃的就行。很偶尔的时候，给点月银许诺，人家也都上赶着来了。</p>
蝶笑花当初也是便宜买人，不过后来基本上都运到东滨，给林代用去了。这时候碧玉府里用仆婢，还是现招的。</p>
小厮踏着新学的规矩步伐，去给碧玉回话。</p>
碧玉虽是看着那些仆人们栽树，但可不是直接跟仆人们接触。旁边自有嬷嬷们围定了她。她有话，是跟嬷嬷们说，不跟那些粗人直接对口的。这种排场，在碧玉来说，已经是委屈，只不过经了战乱，也不好要求太多，从前的享受，只能慢慢再恢复过来，然而在小厮眼里，已经像神仙般的气派了。</p>
他嗫嗫喏喏的禀报：外头街上，有外地来的马车在走。马车超气派的赶车的男人超霸道的车里坐的女人超漂亮的现在半个城都轰动了。因为马车是从那半边入城的。车子走得比口耳消息传播得还快。等车子再走一会儿，怕不整个城都轰动了。</p>
这些话，他说得结结巴巴的。不怪他在碧玉面前，有的新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碧玉做惯了一等大丫头，又经过战乱，是焠炼出这等气场</p>
却说碧玉好不容易听懂小厮报告的话，不敢怠慢，一边派靠得住的人去外头再打探，一边自己进去跟云剑通报。</p>
那马车搭乘的是谁呢？</p>
一个林代，一个蝶笑花。</p>
林代亲手给蝶笑花赶车。仍然像在东滨一样，作男人打扮。蝶笑花懒洋洋坐在车里，倒也没有特意作女儿妆，只不过青丝散垂。着件宽大的雪色袍子，支了颐在窗里，看见的人都酥了：美人儿美人儿</p>
他们敢靠得近，林代就用马鞭打：敢看我的人</p>
车前车后，东滨也带出来不少武士。故人家也不敢乱来。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流氓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非礼了。大家只是挤着流口水：怎有这样的天仙化人倒像是从前的蝶老板……</p>
等一下难道就是蝶老板？真的就是的吧</p>
一时间奔走相告，人声鼎沸。云剑来时，只有苦笑拱手。</p>
“怎么呢？”林代还装腔作势的问。</p>
“请。”云剑道。</p>
“请到哪里去？”林代还装模作样的看。</p>
“请至上房住宿。”云剑脾气越发的好了。</p>
“不敢不敢。”林代还端起架子来卖，“素昧平生，又没一点好处到你面前，怎么敢生受你的呢？怕回头还是逼得要吐出来，太伤身。”</p>
“如果几位不肯去的话，”云剑不瘟不火笑里藏刀。“这里扰乱了秩序，却是不便。戎人退去未久，只怕趁乱重来。只好请几位到衙门住下，问个明白了。”</p>
林代耸肩，回身向轿子里道：“瞧这人，越来越无赖了。”</p>
众人哗然：竟敢这么说康平将军</p>
林代怙恶不悛道：“看什么看？你们要是长这么美，也能这么说他”戟指指着谢云剑。</p>
谢云剑被这两人整得算是没脾气。</p>
蝶笑花嘤然一笑。</p>
他越是在生命的尽头，越是有这末日的美感。似要沉坠进水中的夕阳，红得没边没际，但那红没有热力。只是绵绵的浸进骨子里，如失了来路的血。</p>
众人都看得没脾气：是这么的美，那是在皇帝前面放肆都有资格的。</p>
蝶笑花确实也曾在崔珩面前恃宠而娇。</p>
是娇，而不是骄。</p>
他太知道自己的筹码和自己的目的。</p>
谢云剑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于此时跑到他地盘上来，定有所图。他抱拳道：“请。”</p>
林代也就不客气的赶着马车，跟蝶笑花一起“请”了。</p>
他们最后还是住进了谢家的宅子。碧玉招待林代去缷妆。蝶笑花恹恹的歪在窗下。谢云剑看着他，也真是骂不出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