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请我去宫中。”幼清请端姑姑稍等，她回房换衣服，关了门她小声道，“会不会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十一殿下中毒的缘由？”</p>
宋弈不以为然，淡淡的道：“知道了也无妨，她郑氏如今没有退路，只有随着十一殿下的步子走。”他端茶饮了一口，道，“你尽管去，应付一下即可，不必紧张。”</p>
幼清点点头，去柜子里找了件妃色绣迎春花妆花缎褙子换上，换好衣裳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那你是要留在家中，还是回山东？”</p>
“怕你担心，便回来看看你，稍后再回去，过几日就回来。”宋弈走过去站在幼清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p>
幼清蹙眉道：“我听说圣上让杨阁老写裁军的章程，要是圣上的政令在你们之前，那要如何办？”</p>
“无妨。”宋弈微笑道，“杨阁老的章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p>
幼清就挑了挑眉，拿了一支杜鹃花的簪子别在发髻上，起了身和宋弈道：“那我去宫里了，你路上小心”</p>
“嗯。”宋弈颔首道，“你有事便让江泰去找我”</p>
幼清点点头抱着宋弈，咕哝道：“前两日真是吓了我一跳，虽说不觉得你会有危险，可还是忍不住担心，你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记得提前告诉我。”</p>
“知道了。”宋弈亲了亲她，“去吧”</p>
幼清应是，提着裙子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端姑姑自暖阁里出来，幼清和她相视一笑，两人由幼清的丫头簇拥着出了垂花门上了轿子一路到了西侧门，在西门外下了下了轿子径直去了fèng梧宫。</p>
宫里静悄悄的幼清觉得奇怪回头去看端姑姑，端姑姑心领神会的道：“殿下由圣上带回西苑了，中毒不深，太医说休养几日就好了。”</p>
“原来如此。”幼清笑笑，随着端姑姑进了正殿，穿过正殿后头便是偏殿，皇后正端坐在八步罗汉床上，她穿着一件藤紫色葡萄纹宫装，梳着圆髻并未戴多少的首饰，清清淡淡面色端肃的望着幼清。</p>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幼清上前行礼，皇后起身虚扶了她起来，道，“宋太太也不是外人，请坐”她声音有点哑，听上去有些没精神的样子。</p>
幼清应是再皇后的对面坐下，问道：“娘娘的声音……”</p>
“有些风寒。”皇后轻描淡写的道，“正吃着药呢，无妨的。”</p>
幼清松了口气的样子，道：“这个天气忽冷忽热，最是容易受风寒，娘娘千万保重fèng体。”</p>
“有劳宋太太费心了。”皇后微微颔首，看着幼清，“修儿中毒的事，你知道了吧？”</p>
幼清点点头。</p>
“你怎么不问问她中毒深浅，又为何中毒？”皇后打量幼清。</p>
幼清没说话。</p>
皇后笑笑指了指茶盅：“宋太太喝茶。”</p>
“是”幼清端了茶盅象征性的饮了一口放了下来。</p>
皇后垂着眼睛把玩着中指上戴着的一枚绿松石界面的银戒指，语气中有些失落的样子：“本宫方才着实骇了一跳，直到方才冷静下来细想，才觉得这件事蹊跷，如今宫中想要害他的人估摸着是少之又少，承彦一直关在十王府中，莫说他没有机会，便是有机会他也没有这个能力，这毒到底是谁下的，着实令人费解。”</p>
幼清露出认真听着的样子，没有开口。</p>
“不过是不是令人费解也不重要，事实摆在眼前，修儿他总不会自己给自己下毒。”皇后露出一抹笑容来看着幼清，“宋太太，你说呢。”</p>
幼清点点头，回道：“是，是谁下的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毒确确实实在殿下的杯子里。便证明有人想要加害殿下，此事不得不防啊。”她的话一接，皇后娘娘的面色就好看了一些，道，“原来宋太太和本宫想的一样。”</p>
“不敢。妾身愚笨，也只是随着娘娘鹦鹉学舌罢了。”幼清垂目，低声道，“让娘娘见笑了。”</p>
皇后摇摇头，回道：“一点都不可笑，本宫向来不觉得你做事可笑。”她话落一顿，道，“单大人和郭大人等几位大人去西苑了，你可知道？”</p>
幼清点点头。</p>
“这事儿，你觉得成的几率大不大？”皇后望着幼清，幼清并不确定，道，“顺势而为，不成也无妨的。”</p>
皇后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幼清，道：“你聪明就是聪明在这里，任何事都能做到退可攻进可守。”又道，“若是这次不能将太子定下来，你下一回要打算怎么做？”</p>
幼清挑眉笑道：“妾身也只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有请示娘娘，下一回……”她笑了起来，“妾身也不知道。”</p>
“得亏你不是男子。”皇后站了起来，在对面的多宝格前停下来，拿了一只琉璃香球把玩，“要不然本宫也不用费这些力气垂死挣扎了。”</p>
幼清站了起来行礼道：“娘娘言重了，您的地位无人可及。”</p>
“得了。”皇后摆摆手，将琉璃香球摆回去，道，“本宫过的如何本宫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用拿这些话来宽慰本宫。”她转过身看着幼清，“说起来，你父亲可到宁夏卫了？”</p>
幼清猛然抬头看着皇后，她是什么意思，在暗示她知道了倪贵妃未死的事？</p>
要挟她？</p>
皇后没有解释，笑盈盈的看着幼清。</p>
“应该还没有。”幼清收回了视线，道，“他说他喜欢关外，往后就定居在关外了，走前妾身还哭了一阵，好不容易父女相见，如今却又要相隔千里，再想见到亦是不易。”她是在告诉皇后，倪贵妃永远不会回来。</p>
“关外有关外的好。”皇后颔首指了指八步床示意幼清坐，她自己也重新坐了下来，“能喜欢一个地方并留在那里也是福气。本宫一直想去江南看看，如今想来，这一生是没有机会了。”</p>
“宫中事多，娘娘是脱不开身，若是您有意想去，定能轻松出行。”幼清微笑，端坐着等皇后说话，皇后沉默着，两个人便静静坐着。</p>
过了一刻，端姑姑进来看了眼幼清低声道：“圣上驳回了单阁老和郭大人立储君的提议……”</p>
“哦？”皇后也看了眼幼清，皱眉望着端姑姑，道，“如何说的？”</p>
端姑姑垂目回道：“圣上说殿下年纪还小，不可给他太多的压力，让他再玩乐几年，到时候再说也不迟”</p>
幼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到这个时候了，圣上还是不愿意立储君</p>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p>
幼清蹙眉，皇后转头过来看着幼清，道：“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你不了解他”</p>
幼清看着皇后。</p>
“他不服老。”皇后微笑着道，“你可知道他为何炼丹？”</p>
幼清摇摇头。</p>
皇后就呵呵笑了起来，道：“他炼丹便是为了千秋万岁，永世为君”</p>
幼清愕然。</p>
“所以，他才一直不立储君，有了储君他便觉得自己多了一分威胁，他未死何需储君呢。”皇后撑着额头，笑容有些无力，“从前面的几位皇子你就该看出来的”叹了口气。</p>
幼清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皇后转头过来看她，低声道：“你也不要气馁，人活着总有死的一天，等他死了也就成了”</p>
这话幼清可不能说，她只当没有听见。</p>
幼清随着她起身，皇后刚要走，端姑姑听到了外头有人喊她，她躬身退了出去，等过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娘娘……”</p>
“嗯？怎么了？”皇后转头看着端姑姑，端姑姑就道，“朝中多半的官员都在西苑外等候，也都递了折子，求圣上立储”</p>
皇后微微一愣，转头看了眼幼清，又问端姑姑：“圣上如何说？”</p>
“圣上似乎很生气。”端姑姑低声道，“不过，到底还是松口了，说让钦天监选吉日，叫礼部准备，等日子定下来一切准备就绪，便封殿下为太子。”</p>
皇后蹙着眉在八步床上坐了下来，她和太后斗了这么久，丢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却没有想到宋弈和方幼清头一回提出立储之事，圣上就同意了</p>
这不是圣上改变了主意，而是宋弈的手眼已经通天了。</p>
这件事是今天临时发生的，就如方幼清所言，她也是临时起意，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内，那么多朝臣竟然收到了消息，便自愿的去西苑外请奏立储……如此齐心……</p>
圣上便是不想，也是不成了。</p>
这个朝堂，如今是谁的朝堂？是南直隶的朝堂还是宋弈的？总之，从此事可看得出来，它至少不再是圣上一人独裁。</p>
圣上以为宋弈会是第二个严安，殊不知，宋弈自始至终都和严安不同</p>
“你早就知道了？”皇后看着幼清，幼清摇摇头，很诚恳的道，“妾身不知道”</p>
皇后相信幼清不知道，所以她没有再问，而是道：“本宫累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p>
幼清应是，躬身退了出去，端姑姑亲自送幼清出去，待幼清出了fèng梧宫她转道回来，皇后看着端姑姑道：“这也算是众望所归了吧？修儿如今只缺兵权了吧？几处总兵你让孜勤去查查，宋弈是不是有什么动作，没道理他看着圣上裁军却无动于衷。”</p>
“是”端姑姑应是，皇后轻轻摇头无奈的道，“我去看看修儿。”往后她只要安安分分的对赵承修好就成了，不求别的，只求郑氏满门平安。</p>
幼清由女官引着路，已经下午没有温度的日头安静的西面，她缓步走着只望着脚下，忽然面前就出现一道锦袍，幼清一愣抬头去看，就看到郑辕正站在她面前，她没想到会在宫中遇见郑辕，愣了一愣才蹲身福了福：“郑六爷。”</p>
“宋太太。”郑辕望着幼清，问道，“娘娘请你来宫中的？为了何事？”</p>
幼清点点头，回道：“为了殿下的事。”又道，“郑六爷也是为了殿下的事？”</p>
郑辕颔首，想起了什么道：“西苑的事，你听说了？”他见幼清点头，接着又道，“此事虽办的有些仓促，却也是出其不意，圣上如今能首肯，已是大善”他语气中满是赞赏。</p>
幼清笑笑，郑辕见她不打算接话，又重起了个话头：“宋大人还没有消息？”</p>
“还没有。”幼清垂着眼帘，郑辕挑眉道，“我收到消息，说济南的各个商会已经达成了意愿，愿意配合朝廷加漕运税，此事你可知道？”</p>
这件事方才宋弈已经说过了，幼清却还是摇了摇头道：“郑六爷消息通达，此事还未传回，所以妾身并不知晓。”</p>
“那廖府呢？”郑辕目光紧紧落在幼清面上，幼清接着摇头，“不知道。”</p>
戒备可真是强啊，郑辕眼底有笑意一划而过，已经许久心情不曾这么轻松畅快，他点了点头，望着幼清，嘴角微翘……</p>
“郑六爷如果没有被的事，那妾身告辞了。”幼清不打算和郑辕在这里闲话很久，她福了福便打算离开，郑辕目光一动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就淡了几分，他想了想又道：“你……身体可好？”</p>
“啊？”幼清一愣看他，等看到他脸上满是关心和担忧之时，她才明白过来，尴尬的道，“挺好的，非常好”</p>
郑辕抿唇手背在身后，唇角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无法再开口，幼清见机便和他打了招呼，头也不回的沿着回廊快步离开，郑辕负手立在远处，望着幼清娇小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微微叹了口气。</p>
过了许久，郑辕才转身去了fèng梧宫，皇后见他过来便道：“修儿的事情你知道了吗？”</p>
“知道了。”郑辕在皇后对面坐下来，道，“宋九歌这一次去济南的目的，不单是为了漕运税的事，他还和各个商会协商，让他们去三边收粮，看他的意思，恐怕要整顿三边”</p>
“真有此事？”皇后看着郑辕，郑辕点点头，道，“他这么着急，肯定是想要赶在圣上前面将此事推行出去，拦住圣上的裁军……”</p>
皇后眉头紧紧缩了起来，她刚刚还在想朝中宋弈已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和支持，如今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军中，若他能将兵权握在手中，就是圣上恐怕也要被他架空，可是这件事她还没有想明白，就听到郑辕说宋弈很有可能准备整顿三军，并且，是在拦住圣上裁军的前提下。</p>
“他想做什么？”皇后看着郑辕，“难不成……”难不成他是等不及，想要来一出逼宫？</p>
郑辕摇头道：“不会，依我对他的了解，他若是有此意，就不会隐忍如此之久”他蹙眉道，“此事您不要插手，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即可。”</p>
“嗯。”皇后颔首，她本来就不打算插手，圣上是死是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