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一日余,世间已三月。
这一天,洪家院落之内人影攒动不休,上上下下百十来号全都在紧锣密鼓的忙碌着。从厨房内每每传来一种特别的菜肴香气,边上的人都会忍不住寒暄几句“今日的菜肴真是一道比一道香、我一闻到这香味又感觉到饿了、这勾人的味道可怎么安心干活呀...”诸如此类,不过言语之间,尽都是喜笑颜开,看来是有好事将至了。
洪家西苑,有一个开阔的演武场,专门为洪家之人提供剑技和马术修习的场地,而今日的这里,早已被洒扫的干干净净,不过此时的天空之上突然就爬满了许多厚重的云层,以老人们的经验,晚来爬云必有风雪,故而一干人等又都忙活着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帷帐,顶棚以兽皮覆盖,下有松柏之木为柱,足以容下三五百人同时就餐了,一眼看去,颇为壮观。
天际的最后一丝曙光被黑夜完全吞没的时候,演武场上点起了诸多的火把和油灯,大雪已然纷淋而至,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位男子,一起踱步于这里,四下查看指点之后,带头的老人满脸带笑的冲着忙碌中的家院、仆人等点头示意,随后大手一挥,带着身后二人离开了这里。
“父亲,今晚忽有风雪来袭,依孩儿之见,您还是不要亲自去接他们了吧!”身后的胖子开口对着前边的老人说道。
“大哥说的对,风雪这么大,您还是不要去了!”身材瘦瘦的男子也立即出言附和。
“要说别的事,不去便不去了。如今这百年一次的群英破关,为父如何能错过?”老者也不回头,直接坦言对身后两位儿子肯定的说道。
“要在平时,我们都听您的,可是今日突有风雪,我们都担心您的身体。”胖子继续出言劝说着。
“您们兄弟的心意为父明白,至于为父的身体,你们不用担心,再说今日难得兴起,你二人就不要再劝了。”老者回过头来看了看两个孩子,满意的笑了笑,便继续负手前行。两位男子伫立在雪中,彼此相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通知下去,酉时三刻、准时出发!”老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只余下身后的两个男子,一左一右纷纷跑去准备了。
磐龙山脉,已是夜晚亥时,漫天飞雪仍在肆意飘飞,一行人马就在这风雪处静静的等待着什么,人们举着火把,即便睁大眼睛努力去看却也瞧不出多远去。人群之中,那位花甲老人身披厚厚的裘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纵然身边的胖子为他撑着一把硕大的羊皮伞,但老者的帽子跟眉目之上依旧沾满了一层细碎的冰晶,老人仿佛毫不在意,仍然时不时的伸出手掌挡住眼前的风雪,极力往远处看去,明知道什么也看不清楚,可他还是会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做。由于老人执意想要看到九关之内的英雄豪侠们一个一个的从远处的出口走出来,所以对身边的胖子一再强调要找一个视野最好的地方。胖子执拗不过,只好尽可能的满足自己这个有着倔强脾气的父亲,然后叫人多带围毡,用来抵御风雪。
“父亲,您还撑得住吗?”胖子一边调整着羊皮伞的角度,一边朝着老人大声询问道。
“你乱吼什么呀,为父又不聋!”老者突然回了这么一句,让得身边的胖子一时语塞。“放心吧,这点风雪为父还不放在眼里!”似乎感觉到上一句话略有不妥之处,老者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之后又是那个瞭望的动作。
“快看!好像那边有人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所有人都立刻使劲的望向远处,老人也是不甘落后,直接推掉了盖在腿上的毯子,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眯着眼睛仔细观瞧。
春雪峰位于试剑峰的西侧,至于为什么会叫春雪峰,可能到了现在众人的心里才明白了一点。春雪峰的山脚处有一块天然的草坪,除了冬季的枯黄景色之外,其余之时皆是生机勃勃之色,小的时候那一胖一瘦两兄弟没少到这里来撒欢,临出家门时还不忘对其父亲调笑一句:孩儿会捧一抹春色回来,给父亲当礼物!那时候的老人,一脸笑意。现在,孩子们都各自成家,而他却很多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之态...春雪坪与山脚接连之处,有一丈许大的石洞,名曰春雪洞,而此时就是从这个春雪洞中,陆陆续续有人影不断闪现而出,正是那九关之中的年轻人们。有认识的相互遇见之后不免一边走一边寒暄着走向远处的灯火之地;也有不认识的,一出洞口,因彼此都是先赞叹了几句这纷飞的大雪,就显得格外有默契一样,你一言我一语谈笑着往灯火处行去;更有敌对仇视者,刚一见面便要拔剑相向,幸好身边人多,立刻将几人分将开来,相互去安慰几句,加上这寒冷的雪夜,内心沸腾的热血不一会也都凉快了下来,于是各走各的路,谁也不理谁;最后留下的洞口几人,他们相互问候之后,各自等在洞口,也不急于前行,像是有朋友还未出关,因此都不约而同的等在这里。
“哎呦,大师兄,你的剑怎么不一样了!”一道轻快凌厉的声音自洞口一行人中传出,于是大家纷纷凑过来围着男子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时候,又有人调笑着说道:“陪了二十年的剑说换就换了,只是这人,可别像剑一样啊!”众人听到此话,不免轰然一阵大笑,男子也不介意,除了对敌之外永远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
“大师兄,这把剑叫什么?你的子午剑呢?那可是师父送给你的!”一个大高个的汉子语态憨憨的样子冲着男子问道。男子从背后解下剑来,左手一动,剑身出鞘两分,一道寒光顿时闪过这片天地,之后又快速收回剑鞘之内。
“果然是好剑!”一旁男子轻笑一声,忍不住的赞叹道。
“此剑名为神牛,原是印光派的守护之剑,可后来他们欲赠剑给魔山李敖,正好被我撞到,于是这把神剑就在我手里了!”男子言语平和的给各位解释道,随后他身形一顿,继续说道:“至于子午剑,在幽冥川内救我一命,剑身折毁,故而被我葬在了幽冥川内。”男子说到此处,不免多出几分伤感。正这时,最早说话的江雪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这小成子,平日里都是巴不得跑在我们前头,今日怎么这般邋遢、到这会了还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一众人等都是朝着洞口望了望,看着从洞口内走出的人越来越少,一位身负沧海剑的女子,忍不住内心一点点的慌乱,似乎一种莫名的情绪正在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心头,一如乌云蔽日!正这时,一只修长的玉手搭在了女子肩头,女子强行收敛着情绪,回头看去,一张典雅温淑的面孔正在对着自己,那双明眸所流露出的安慰之色,女子看在眼中,于是她也温婉一笑,却还是难掩担忧之色。
“没事的,好月儿!成儿一直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你不用太过担心。”江岚轻轻将冷月揽入怀中,一边小心抚慰着她的后背,一边言语安慰道。
“我说月儿,你这也太敏感了吧!小成子那人什么时候靠谱过?你放心,一会估计就会蹦出来了。”江雪看到师姐在劝慰冷月,于是刻意跑过来大声言笑,为的就是打破这个突然有些低沉的氛围。一行人渐渐都不再说话,因为等了一波又一波,从一批一批、到三三两两、再到零零散散,最后空空如也,眼瞅着洞门就要关闭的时候,唐轩忠于不在沉默了。他和章昭二人互相示意之后,然后一起走到正在缓缓闭合的洞口前,一人手举凤鸣刀、一人横握神牛剑,二人一起发力,猛然间两道十分耀眼的刀光剑影狠狠的砸在那道眼瞅着就要关闭的洞门之上,瞬间的寂静之后,一道猛烈的炸裂之声从洞门之上传来,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之感,从整个春雪峰开始蔓延,直至整个磐龙山脉。
几道破风声急匆匆奔着春雪洞而来,凌空一道苍劲雄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两位、且慢动手!”章昭唐轩二人刚刚卸去一身被洞门弹射回来的劲气,便看到三个人影已然落至春雪洞前,为首一老者,身后一胖一瘦二位男子。
“真是英雄出少年呐!”老者站定身形目光打量了一行人等,随后忍不住点头称赞道。
“不知前辈为何急匆匆阻拦我二人?”章昭向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可唐轩心内着急,眼瞅着洞门就要完全闭合了,随即也不理众人,举刀欲再次破去洞门,老者的身形一闪突然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只见他一只手紧紧的夹在凤鸣刀的刀刃之上,唐轩不由分说,猛然用力,可刀刃依旧纹丝不动,被老者按在空中。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唐轩一时着急,冲着老人吼了一句。
“这位英雄、切勿动怒!你且放下刀来,听老夫一言,如何?”老者面色和煦,丝毫没有因为年轻人的鲁莽而有半点生气。唐轩看了看那已经紧紧闭合的洞门,也是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收刀入鞘,退后一步朝着老者抱拳歉意道:“只因晚辈表弟尚在关内,故而一时情急,冒犯了前辈,唐轩在此告罪了!”老人一捋胡须,双眼渐渐眯成一条缝,其面容之上略有动容,不过片刻之后又是原来的那副平和模样。
“你是妖刀唐轩?不知纪天华你可认识?”突然一句疑问,自老者嘴里说出来。唐轩正了正衣襟,再次抱拳道:“回前辈,晚辈唐轩,纪老正是家师!”
“哦!还真是纪老之徒!我见你手提凤鸣刀,便已猜出一二。也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等且都随我回去,这里老夫自有安排。”老者一挥手,方才那片远处的灯火这会也都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