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江湖沉寂已久,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轰动。
江湖上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大街小巷,茶楼酒楼中众人都在议论。
甚至一些说书根据道听途说,编出了许多版本的故事。
江湖人嘛,无论心中如何想,但都讲究一个义薄云天。
磕头结拜,关二爷必是首选。
古有关云长千里送嫂,今有人千里送戚元敬。
在江湖上已成为一桩美谈。
尤其是对于刚入江湖的新人来说,这不正是他们所向往的江湖吗?
一人一剑,仗剑而行!
路遇不平事,拔剑而斩。
即便对于那些江湖老人来说,私底下也会赞一声“仗义”。
正因如此,一些自黑市领了任务的杀手被许多江湖人拦下。
虽是江湖草莽,但心中未尝没有一份家国大义。
不过混江湖的,都不是笨人。
自从黑市赏金传出的那一刻,所有人便意识到,这是有人不想让戚继光离开。
毕竟,这种事不仅是朝廷中有,就连江湖中都不少。
二十万两的赏金,这在整个黑市中都从未有过。
杀手去了一批又一批,但却无一人成功。
众人在惊叹的同时,也不免心生敬佩。
不知多少酒楼中,有人举杯敬天,似在敬在那千里护行的神秘人。
……
金丘山,
望着前方连绵的山脉,林芒微微颦眉。
此地是离开广东前往江南的必经之路。
这一路上都未再见截杀,若是对方未曾放弃,接下来的杀机必然是在此地。
一旦离开广东,那些人再想动手就难了。
戚继光擦拭着手中的长枪,看着前方的山林,沉声道:“此地是金丘山,山匪横行。”
“其中有许多都是流放的犯人,还有被通缉的江湖人。”
“当初我初至广东时,带人清剿过,但这些山匪一见朝廷军队,便会遁入深山。”
林芒轻笑一声,淡淡道:“看来他们给你挑了一个好墓地啊。”
戚继光一阵错愕,很快反应过来,望着前方的山林,笑道:“的确是山清水秀。”
二人快速赶路。
凉风微拂!
前方官路旁的一座凉亭映入眼帘。
在凉亭之下,隐隐能看见一道背对着的身影。
而在凉亭四周有十多个身穿甲胄的士兵。
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坐在凉亭中的谢元安连忙起身,高声道:“戚将军,且留步!”
闻言,戚继光盯着看了一眼,惊讶道:“谢大人?”
林芒暼了谢元安一眼,问道:“你们认识?”
“认识。”戚继光微微颔首,道:“我与谢大人曾有过合作,当初调任广东之时,对我也多有帮助,算是朋友。”
林芒没再开口,只是目光微不可察的扫了眼四周。
谢元安满脸笑容的走来,拱手道:“戚将军,总算等到你了。”
“近来听闻你要回登州,愚兄特来相送。”
戚继光同样拱手一礼,摇头道:“谢大人,你不该来的。”
“若是被人知晓,恐会连累到你。”
谢元安脸色一板,郑重道:“戚将军,愚兄曾无法帮到你,已是深感惭愧。”
“如今你既已打算离开,谢某若是再不前来相送,如何对得起你我相识一场?”
“谢某今日既然已经来了,便早已想好了后果,戚将军不必有所顾虑。”
谢元安一甩衣袖,冷声道:“不过是些许小人,又有何惧之!”
“你我相识一场,若是不来相送,枉称大丈夫也!”
戚继光目光一怔,直视着谢元安,轻叹一声,摇头道:“谢大人,戚某如今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当不得将军之称。”
说着,抬手一礼,笑道:“谢大人,今日前来相送,戚某敏感五内,戚某就此告辞了。”
在他离开之际,昔日的朋友能前来相送,实乃一大幸事。
当初被贬,不知有多少人对他避而远之,更有许多人受他牵连。
其实他也能理解,与他走的太近,必然没有好下场。
就连昔日的部下,他都曾严厉告之,必须与他断绝关系。
“且慢!”谢元安喊住了戚继光,微微一笑,伸手示意道:“愚兄在此略备薄酒,不如饮一杯再走如何?”
“就当是愚兄替戚兄践行了。”
“这……”戚继光迟疑片刻,看向了一旁的林芒。
谢元安适时的看向了林芒,好奇道:“这位是……”
戚继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就连他也不知晓林芒的真实身份。
林芒看了谢元安一眼,淡淡道:“江湖人。”
随即看向戚继光,意味深长道:“既然有人相送,还是别辜负他的好意。”
戚继光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走下马车,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谢元安满脸笑容道:“请!”
又伸手冲着林芒道:“这位兄弟,还请一起入内吧。”
“我已备下酒菜。”
语气中带着一丝如沐春风的感觉,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林芒无声的笑了笑,翻身下马,走向凉亭。
谢元安走在后方,眼中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冷色,很快又堆满了笑容。
三人落坐,谢元安端起酒壶替二人斟酒,笑道:“来尝尝,这可是我珍藏的佳酿。”
林芒并未伸手去动酒杯,笑问道:“听说金丘山一带山匪横行?”
谢元安点了点头,一脸愤懑道:“这些山匪,实乃朝廷大患。”
“奈何广东都指挥使司兵力有限,以致于让这些山匪盘踞在此,祸害百姓。”
林芒抬眸看向谢元安身后,突然惊讶道:“那莫非就是山匪?”
“什么?”谢元安心中一惊,惊讶的回头望去。
四周的兵士也纷纷转头望去。
就在那一瞬间,林芒屈指一弹,些许白色的粉末落入了谢元安的酒杯之中。
谢元安迅速转头望了一眼,微微颦眉。
林芒轻笑道:“看错了,应该是林中的猛兽吧。”
谢元安内心狐疑,却也并未多想。
金丘山一带的确是猛兽横行,时常有野兽出没袭人。
“来,戚兄,今日一别,再相见便不知何时了。”
“这杯酒愚兄敬你!”
戚继光端起了酒杯。
就在这时,林芒伸手拦了下来,没有说话,但是却看向了谢元安。
谢元安眉头微皱,神色间隐含怒气,语气不善道:“这是何意?”
“莫非是觉得我会在酒中下毒?”
“是!”
林芒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声。
谢元安冷哼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声道:“现在满意了吧?”
戚继光一时感觉面上挂不住,不过他也知道,林芒是出于安全考虑。
戚继光连忙打起了圆场,笑道:“谢大人忽怪,戚某自罚三杯。”
说着,端起酒杯便打算饮下。
突然间,林芒一把夺过了酒杯,笑道:“这酒我替他喝。”
看见林芒饮下,谢元安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
林芒看向戚继光,平静道:“走吧。”
“该赶路了。”
戚继光看着谢元安,歉意道:“谢大人,戚某就此告辞了。”
“将来若是前来登州,戚某定好好宴请谢大人。”
这一路上多亏林芒护佑,二人说是生死之交都不为过,他自然不好拂了林芒的面子。
戚继光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谢元安缓缓放下了酒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冷笑道:“走?”
“今天你们怕是走不了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四周的兵士纷纷拔刀。
闻言,戚继光转过身,看着谢元安,先是惊讶,但很快又释然了,反问道:“为什么?”
他不明白。
他与谢元安应当并无仇怨才对。
此刻,谢元安彻底卸下了自己的伪装,大笑道:“为什么?”
他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憎恨,阴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戚继光,冷声道:“还记得隆庆三年的海战吗?”
“当时的游击参军谢兴明!”
“他是我儿子!”
“我唯一的儿子!”
谢元安拍案而起,冷冷道:“当初若非你不愿救援,他也不会死!”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
“可你戚继光是谁,有张居正那个老东西庇护,谁敢动你!”
“哈哈!”谢元安大笑了起来,仰头望着天空,大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
“我等了许久,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张居正死了!”
“你也倒台了!”
“得知你调任广东,我便也申请调任广东,为的就是找到机会报仇雪恨!”
戚继光微微一怔,轻叹道:“当初并非我不愿救援,实乃前线战事严峻,倭寇增兵,我若派兵前往,倭寇必然会攻占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