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我不行……”魏胖子感到自己的脚都在抖,浑身也止不住地抖,嵴梁骨冰凉冰凉的,好像被人在骨头里塞进了一坨万年寒冰似的。此时的他站在训练楼一楼的一扇窗户旁。窗户没玻璃,空空如也,门洞大开。魏胖子是句偻着腰的,五大三粗的身材看起来有些滑稽,而他的肩膀上搭着一条胳膊,一条假人的胳膊。那个塑料假人是上次他们去仓库搬回来的,足足拖了两大卡车。这种假人很便宜,在服装批发市场里处处皆是,每个门店都摆着好几个。此时的假人身穿一套老旧的迷彩服,脑袋上戴着迷彩帽,左手搭在魏胖子的后背,右手弯曲着,手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拿着一支手枪顶住自己的脑袋。而他,现在是一个“人质”。世界上当人质最危险的是哪的人质?如果这个问题问以前的魏胖子,他一定会回答,当然是大毛家的人质!大毛家的人质看到特种部队来营救,会要求匪徒给自己一把枪,要么用来自杀,要么用来抵抗那些该死的营救人员的。可现在他想说,当人质还有个最危险的地方——特种部队里。因为就在他正前方两百米处的一个小土堆上,架着一支7点62口径的高精狙,硕大的瞄准镜正对着前方,乌漆嘛黑的枪口正对着他。旁边佟志拿着个大声公,像个谈判专家意义昂对着这边大喊:“别害怕,站稳了,别动,别抖,一下子就好……”在心里头,魏胖子早已经挖了佟志祖坟不下一百次了。这几天进行信任射击,这可是真他娘的变态训练。先是50米用95-1自动步枪射击放置在战友身边的胸环靶,然后就是一百米……今天更要命了。居然是200米使用高精狙直接射击挨着真人身旁的假人脑袋。脑袋啊!我日你娘!魏胖子心里骂骂咧咧的,冷汗一滴滴从脑门上渗出,噼噼啪啪地砸落地面。换做平时,魏胖子就算在600米距离上打中这个假人的脑袋瓜子绝对有九成九的把握。但现在……现在他唯一的想法是跑!这是他第一次后悔当什么鬼特种兵。什么特别能战斗呀,简直是特别能变态!这是人做的事?其实,何止是魏胖子吓得灵魂出窍?在他对面手持高精狙的张建此时此刻也和魏胖子没有什么分别。他同样害怕。虽然在平常训练和生活中,自己和魏胖子绝对是不同戴天尿不到一壶里去的冤家对头。可真要张建在自己的枪里塞一颗子弹,冒着可能会打中魏胖子的脑袋的奉献朝那个假人开枪,他去无论如何都扣不动扳机。手心里已经全是汗,平素里傲气的张建此刻早已经白了脸。他听说过这种信任射击训练。但真到了自己身上,他只能说一句,以前还是太天真了……瞄准镜里的准星始终无法套住假人的脑袋,平时稳如狗的手,今天居然颤抖了。200米的距离,高精狙。如果不是魏胖子和假人勾肩搭背站在一起,张建敢说自己一只手持枪就能爆掉假人的头。可是魏胖子往那里一站,情况立马完全不同了。在他看来,魏胖子虽然面目可憎口臭兼没涵养没格调没气质要身材没身材要样子没样子,可他娘的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排长……我觉得我不行……”最后,还是张建自己选择了放弃,他小心翼翼地关上保险,起身,然后勾着脑袋站在那里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我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佟志反问:“平时200米用这支枪,同样的目标你能打多少米?”“800……”“那为什么现在不敢开枪!”“不敢……”“就因为身边有个人质,你就不敢了?”佟志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句句如同刀剑,戳在张建的心窝子里。张建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没敢吱声。“你是我们一排的狙击手,一个不敢开枪的狙击手,你还是个屁狙击手!”“我不是不敢开枪!”张建感觉被羞辱了,辩驳道:“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这种情况我没法开枪。”佟志上去,一把揪住了张建的小衣领。“如果这是战场,敌人挟持的是我,你作为狙击手,难道眼睁睁就这样看着他拿我当人质成功逃脱?”张建不吭气了。佟志的眼中闪过失望。他的目光扫过面前所有士兵。每个被目光触碰到的人都垂下了头。除了侯军。只是……这已经是快退伍的老兵了。那些新兵蛋子没有一个有勇气有把握站出来的。忽然,他发现还有人并没低头,而是挺胸抬头看着自己。是李正!佟志的目光还是一掠而过,并没在李正的身上停留。“可惜了。”他觉得李正是有信心的,只不过,由于各种原因,李正现在担任的是突击手,而不是狙击手。“排长!好了没有,我要上厕所!”对面当人质的魏胖子可怜巴巴地大喊:“我站得都快腿抽筋了……”风吹过。魏胖子的声音湮没在风声里。他又不敢动。可是又着急。现在他明白了那些要上刑场被枪毙的犯罪分子是种什么心情了。如此拖延,不如一枪被崩了是痛快。“排长!”李正向前一步,出列。“我要求试试!”“试个屁!这是狙击手的测试,你是狙击手吗?”佟志其实是在说赌气话。其实,谁都要上。200米高精狙有依托精度射而已。随便点个兵其实都有这种实力能完成。只是在重压之下,就没人可以向前一步了。李正心头莫名其妙一痛。那句“你是狙击手吗”狠狠戳在他的心窝上。对呀。自己不是狙击手。自己选择的是要退伍回去读书。那么有什么可心痛的呢?为什么听到佟排这么说,自己居然有痛心和不甘的感觉?“我想试试!”李正还是梗着脖子,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侯军忽然也向前一步:“我也请求排长给李正一次机会,让他试试。”佟志看看李正,又看看侯军,最后缓缓点了点头:“好啊,师徒情深。”他忽然放下手里的大声公,做了一件令人咂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