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冯盎是什么人,一个在交州做了多年土皇帝,称霸西南数十载的霸主,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听他在附和完了陈叔达的话以后,又接着道:“不过,几位郡王殿下也是看得起下官,给下官几分薄面,才将下官说的那么好,都是戏言,陈侍中又何必当真呢?”
这话又相当于是将李孝恭等人抬起来了,同时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低的姿态上,在向李孝恭等人暗示他们的心意他领了的同时,又暗讽陈叔达有点小题大做了,把戏言当真了,有失身份。
李孝恭等人在听到他前半段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快,觉得他软骨头,听到他后半段话的时候,心里的不快又没了,反而齐齐冷哼了一声,瞪了陈叔达一眼,没有再跟陈叔达计较。
陈叔达都被人指着鼻子说小题大做了,哪还能再计较下去,只能瞥瞥李孝恭等人,瞥瞥冯盎,面无表情的闭上嘴。
一场文武之间的‘争锋’,就被冯盎这么化解了。
只是冯盎因此也得罪人了。
他得罪的人李孝恭等人不在乎,也不会往心上放,但他不能不在乎,不往心上放。
所以在他回到座位上坐定以后,低声对二儿子冯智戴吩咐了一句,“一会儿宴席散了,你带上厚礼去一趟江国公府邸,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看看他收不收。
他若是收了,明日为父会亲自登门去赔罪,他要是不收,为父会想办法请人从中说合,再登门赔罪。”
他一个外臣,还是一个掌管着一地的外臣,本就遭掌权者忌惮,所以他谁也不好得罪,尤其是不能得罪朝中宰辅、掌权者近臣,不然人家稍微给他穿个小鞋,都有他受的。
冯智戴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父亲,陈侍中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因为一些言语上的冲突就记恨您的,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在长安城待久了,有掌权者做靠山,又有海量的金银做敲门砖,冯智戴也认识了不少权贵,甚至还是一些权贵府上的座上客,所以对长安城内绝大多数官员的秉性都还算了解,知道陈叔达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今日之所以出声阻止李孝恭等人吹捧他父亲,纯粹是因为看不惯李孝恭等人那贪财贪的脸都不要了的嘴脸,并不是真的对他父亲有意见,所以他觉得他父亲没必要为这事亲自跑到陈叔达府上去登门道歉。
冯盎瞥了一眼二儿子教育道:“你啊,就是在长安城待太久了,又有雍王殿下庇护,所以忘记了人心险恶的道理。
这长安城里我们得罪不起的人太多了,不能得罪的人也多。
一旦得罪了,对我们冯氏来说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只要我们得罪了人家,不管人家心里有没有记恨我们,我们都得上门去赔礼道歉。
如此一来,我们才能保证人家不针对我们。
你明白了吗?”
冯智戴听到这话,不敢苟同,忍不住道:“父亲,您的话虽然在理,可我们真的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更没必要得罪了人就上去赔礼道歉。
如果我们得罪了人,都上门去赔礼道歉的话,那我们就成了人家眼中的软柿子。
到时候是个人都会捏我们一下,甚至还会把我们当成钱袋子,不断的通过此法从我们手上敛财。
长此以往,我们就算有多大的家底也不够给人赔礼道歉的啊!”
冯盎瞪了二儿子一眼,没好气的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吗?你以为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懂吗?你以为谁都值得我亲自登门去赔礼道歉吗?
我懂得怎么分人,也懂得那些人值得我们去道歉,那些人不知道。”
冯智戴听到父亲心里有分寸,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冯盎低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李孝恭等人继续给儿子道:“你还真以为我在河间王等人的吹捧下变得飘飘然了?
我知道人家为何吹捧我,也知道自己在人家面前身处在什么位置。
刚才那种情况,河间王等人是不可能向陈侍中低头的,陈侍中也不可能向河间王等人低头,而我又夹在中间,事情还是因我而起的,我要是不站出来,坐看他们斗在一起,甚至斗出真火的话,那他们双方心里都会对我有看法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雍王殿下为何不言不语?
他就是想看我会如何处理此事。
如果我什么也不做,任由河间王殿下等人和陈侍中因为我斗起来的话,那就是没担当,不堪大用,以后休想再得到雍王殿下的重视。”
冯盎作为一个雄踞西南多年的土皇帝,深知一个上位者在观察人的时候是怎么观察的。
喜欢骑墙的、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担当,眼看着别人为了自己互掐的,都不会被上位者所看重。
没有哪个上位者喜欢投机的人,也没有那个上位者喜欢没担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