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吵架的吵架, 看戏的看戏,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女人庆幸几秒, 瞥见绿眼睛狸花猫, 瞳孔不由得一颤,看向梁稚玉,表情染上惊惧。
在这吃死人肉的年头, 猫狗跑到街上,得让饿坏了渴坏了的人抓去喝血吃肉!狸花猫长得矫健修长, 一身毛油光水滑, 莫说在府城外,在府城里都不常见!
而梁稚玉, 瞧着比她的女儿还要小,脸颊饱满,衣着整洁, 怕不是大户人家养在深闺的小姐。如此身份, 出门哪有独自一个人的?
就算天底下有见不得拐卖的禁忌, 孩子不怕被拐,衣服让人抢了怎么办?遇到坏人,被掳走了怎么办?
一人一猫的组合不正常。
女人怀疑自己和女儿死了,变成一双鬼魂, 才会看到一人一猫。
“我是活人,你们也是活人。”梁稚玉看得出女人害怕什么,“你的心在跳, 只是我施展了法术, 别人注意不到我们。”
先摸了女儿的心, 再摸自己的, 女人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露出感激之色。
小女孩把水罐给娘。
明明她喝了不少清水,罐里的水看起来却没有少。
“你是神仙吗?”小女孩打量梁稚玉。
“不是,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梁稚玉翻出猪肉包子给母女俩吃。
“一样的人?”小女孩咬了一口包子,羡慕梁稚玉衣食无忧,“我和你不一样,我很穷,天天又饿又渴又冷,你是有钱的小姐。”
什么是穷,什么是富,小女孩早就知道了。
她的母亲没吃包子,搂着她,眼内划过心疼愧疚之色。
做大人的没本事吃饱穿暖,孩子生下来就吃苦。
“我娘不会说话。”小女孩把包子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给母亲,央求道,“小姐行行好!我给你做丫鬟,我娘能干活,我们吃得少干得多,你不会亏的!”
须有铁石般的冷硬心肠,才能拒绝她。
梁稚玉的心并不是铁石做的,说:“你们吃饱喝足了再给我干活。”
水管够,包子管够,母女俩唯恐以后吃喝不到,狼吞虎咽。常年挨饿的人,胃受不得刺激,梁稚玉见她们吃饱了还在吃,没有继续给她们包子。
“小姐要我们做什么?”
“叫我梁稚玉。”指着施粥快结束的粥棚,梁稚玉说,“待会儿你们过去借棚子施水。”
“呃啊……”小女孩的母亲张开嘴,说不出话来,连忙比划。她一个没人救就命丧黄泉的虚弱哑巴,带着女儿去施水,得让人抢了水罐。
梁稚玉指着变得老虎大小的猫:“她会保护你们。”
女人和小女孩吓了一跳。
听得猫儿“喵”的唤了一声,她们才找回受惊的魂魄。
“你和你娘叫什么名?”梁稚玉问。
“我叫有余,娘叫拾贝。”小女孩骄傲地说,“姥姥识字,她给我们取的好名字!有余是年年有余的意思,拾贝的贝是宝贝,我和娘都跟姥姥姓年……姥姥生了病,去地府了。”
梁稚玉算了算,露出意外之色:“你姥姥投胎做了人,我认识她,她算是我的邻居。”
“哇!那她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她长得很健康,她娘爱她,这辈子她叫骄阳。”点了点年拾贝的咽喉,梁稚玉说道,“你试试说话。”
在女儿和一人一猫的注视中,年拾贝紧张地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
“妹妹用了法术吗?”年有余问道。
“法术没有起到作用。”梁稚玉摸向年拾贝的额头,感到迷惑,“你的身体没问题,理论上能说话。”
“娘生下来就不会说话。”年有余失落地道。
梁稚玉探查年拾贝的灵魂,发现其灵魂咽喉处有一道禁制,花了点功夫解开:“再试试说话。”
这一次年拾贝顺利地发出音节:“我……”人愣住了,“我……能……说……话?”
年有余顿时欢呼起来:“娘!娘!你会说话了!”
瞧见人们,她赶紧捂住嘴巴,担心引来他们的关注。
想知道谁如此歹毒,害年拾贝有话说不得,梁稚玉掐指一算。
禁制是年拾贝这辈子投胎前设下的,之所以地府惩罚她,是因为陆判官认为她前世谗言离间父子,使他们互相视作仇人,造下口孽。念在父子后来勒死了年拾贝的前世,和好如初的份上,年拾贝无需拔舌,做几辈子哑巴就能赎罪[注①:改写自《阅微草堂笔记·哑鬼》]。
再掐指,梁稚玉算了那几个诓骗年有余卖死人肉的人,有的来世堕入畜生道,有的仍然是人,没有谁来世要做哑巴。
浑然不知生来是哑巴的原因,年拾贝开开心心地跟女儿学说话,越说越流利,越说越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