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不是我,鬼不害我,我能有什么看法?”钩星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回答了将军的问题,也请将军回答我——死在鬼灾里的人,是否都亲手杀死女儿?”
“这只是一个未证实的猜测……”陈方济说道。
他目光投向东方荷珠:“梁娘子的疑惑,也是小生的疑惑!将军大人,我爹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孩子,我娘时常念叨着生一个妹妹,我相信我爹娘不可能亲手杀死女儿!”
朝廷从未回答鬼灾席卷大地的原因,只是禁止父母杀死女儿,除了一句“违者后果自负”便没有别的惩罚。
被钩星和陈方济注视着,东方荷珠挪开眼,看向院子旁的菜地。
前段时间播种的瓜苗长了起来,绿油油的缠着架子。
菜地被篱笆围着,几只鸡在篱笆下找食。
如此清新美好的田园景致,东方荷珠从前很喜欢,现在的她只会想——
菜园埋过幼小的尸骨吗?
种菜的人杀过女儿吗?
浇灌蔬菜庄稼的肥料混过血肉吗?
东方荷珠收回目光,看向等待答案的钩星和陈方济二人,说:“据我所知,在鬼灾中死去的人绝大部分杀过女儿,系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可怜!”
“啪!啪!啪!”钩星鼓掌,笑吟吟地赞道,“死得好!牲畜都不会杀女儿留儿子,人不如牲畜,死了干净!”
“这不可能!”陈方济脸上白得找不到一丝血色,喃喃自语,“不可能!我三代单传,我从来没有姐妹,我娘想生一个女儿!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想握住东方荷珠的手,她避开了,他用力地攥紧了她的衣袖,惶然道:“东方将军,你仔细想,你是不是弄错了!”
“本将军不会弄错。”东方荷珠夺回衣袖,“你不相信,可以去查。”
陈方济说不出话。
他缓缓地摇头,脸色变了又变。
那些沉进记忆深处的东西重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起娘在他五六岁时大过肚子,想起他午夜惊醒,啼哭不止。爹娘怀疑他被鬼拘了魂魄去,依稀提到他有一个早死的姐姐,去找神汉求了一道镇压鬼的符……
爹娘真的喜欢女儿吗?
不,他们不喜欢!
小芸那么乖,爹娘把她当丫鬟使唤,没有一点儿温情。
他也是。
爹娘有罪,他从来不无辜!
冷汗湿透了贴身的衣裳,陈方济的脸越发苍白,眉宇间黑气缭绕不散,仿佛死人。
他感到浑身冰冷僵硬,四肢似乎失去知觉。
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他的大脑,或许那声音从未离开他:“……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本一体……”
一体?
陈方济无法苟同。
他不会心安理得地奴役小芸,不会认为爹娘永远正确。
他真心把小芸当成妹妹,真心救白狐,真心感谢东方荷珠救他性命。
他,陈方济,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然而他摆脱不了身体里的“他”,“他”控制了他,转身离开。
装着笔的盒子仓促中掉下来,“他”没有捡。
“他”想逃跑。
而他陈方济淹没在冰冷气息中,意识在一点点地被吞噬。
只是“他”才跑出几步,就有什么东西穿透冰冷气息,让陈方济听到清脆的,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童声:“你的东西掉了!”
破空声从身后袭来,是飞来的笔盒,正好砸在“他”身上。
“他”如遭重击,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倒。
抱着女儿的钩星赫然站在“他”面前,将“他”制住,一只小手随之按住“他”的额头,充满四肢百骸的冰冷气息如决堤洪水从额头涌向小手。
被冰冷气息淹没的陈方济连忙努力维持神智,一边设法控制身体,一边本能地撕咬“他”的意识。
他绝不和泯灭了人性的恶鬼一体!
等到陈方济重新控制住身体,他犹如从冰水里爬出,浑身冰冷僵硬,上下牙打架,眉毛鬓角甚至结了一层白霜。
那股邪恶的冰冷气息已经消失,按住他额头的小手也离开了,小手主人正是钩星抱在怀里的幼小女孩。
她是钩星的女儿,有着击杀恶鬼的强大力量,不足一岁就能流利说话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东方荷珠把陈方济拎起,放在一张椅子上,瞥了眼梁稚玉。
或许钩星收养这女孩是因为她生而不凡。
梁雅递给陈方济一杯热乎乎的茶,他捧着水杯暖手,晒着太阳,想烤火。
太冷了。
“你被鬼上身,鬼的阴气浸染你的四肢百骸。
“这不要紧,梁娘子把你身体里的阴气都驱除了,不会有后患。
“那只鬼藏得极隐蔽,当着我的面抢了你的身体跑掉,我都没有发现。
“好在梁娘子感知敏锐……”
东方荷珠解释道。
陈方济喝了水,胃暖洋洋的,身上也有了温度。
钩星说:“之前我见过陈方济两次,两次他都没有不妥。”
“大概是鬼附身他,现在才出来作祟。”东方荷珠分析道,“鬼可能受到了刺激,它莫非和鬼灾有关?”
“也许是陈方济被刺激,唤醒了沉睡的鬼。”钩星看陈方济,“你何时被鬼附身的?”
“不知道。”陈方济说,“我身体里的鬼说他是我,要我和他融合,我拒绝了。”
停顿了一下,他把话说下去:“从前我冷漠对待小芸,应该是受到鬼影响,鬼纠缠了我很久很久,有时我做梦会被它蛊惑……”
东方荷珠没怀疑:“附身你的鬼,梁娘子说死了。鉴于此鬼善于隐藏,待会儿你跟我回罗异司做个检查。”
陈方济没意见:“求之不得!不过,刚才我好像咬了鬼,不会有不好的后果吧?”
“现在你看着没毛病,别的回到司里再说。”东方荷珠会对付妖鬼,别的她不怎么了解。
“谢谢,请再给我一杯茶。”陈方济把杯子还给梁雅,无意中注意到钩星看他的眼神含着探究。
揉了揉眼睛,陈方济没有与钩星对视。
钩星的女儿坐在她的腿上观察他,小姑娘脸颊微鼓,噘着小嘴,很不高兴的样子,像是被他抢走喜欢的玩具。
他对小姑娘笑了笑:“会说话吗?你真可爱。”
小姑娘说:“你真难看。”
陈方济:“……”
梁雅端来热茶给陈方济喝,不满地说道:“妹妹,你这样讲话别人会生气。”
“别人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梁稚玉从钩星腿上滑下,瞪着陈方济,“哼!钩星救了你,你得给钱!”
刚才抽奖游戏吸到一点陈方济身上的能量,她冲出来,最后得到的能量仅有一小半,其余的消失在陈方济的身体里。
毫无疑问,陈方济心里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不然他怎会抢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