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早上起头到现在顾天怜已经折腾了许久,此时已经是辰时将过。时值上午的阳光逐渐炽烈了起来。在陆家大宅内院,贯通各个厢房门外的木质回廊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地板上映现出斑斑驳驳的光阴。感受到脚下触感的异样和周遭浓郁的樟香,随行在婢女身后的顾天怜落后几步,低头仔细端详回廊上的地板和扶手,发现果然全是樟木制成。
上一次顾天怜有机会进到这陆宅内院,还是在去年陆家祭祖的时候。那时候在他看来这厢房外的回廊由于风吹日晒已久,显得略微老旧。想不到一年的时间过去,陆家把回廊整个拆掉重建。回廊的扶手和地板还完完全全用上了的大块樟木。须知樟木木材因其纹理细腻美观,质地坚韧耐磨,且自带的异香有防虫防蛀、驱霉隔潮之用,所以价格昂贵。这木材在一般家底充实的大户人家里,都是用来制作高档书柜衣橱,而在这陆家内院的回廊上,居然就这样不值钱一般给制成地板铺地上供人踩踏。
好大的手笔。顾天怜心里暗叹。这陆家的家境当真是蒸蒸日上。
走在回廊上,顾天怜将陆宅内院一路看过,自然到处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不谈。片饷过后,引路的婢女将他带至内院东厢,在回廊的出口处欠身告退而回。
在陆镇大户人家的院落中,院落东边的东厢和院落西边的西厢,通常是用作供家中晚辈和客人居住之用。其中东厢多居住些家中男丁,西厢大多是家中闺女未出阁时的居所。但是在陆家大宅中全然不是这样。由于陆宅院落太过庞大,厢房的面积也超过寻常大户人家中太多,用之居住着实难以筹划。
后来陆家族老们一合计,陆家主母陆玲嫦拍板决定:将陆宅的西厢房改建成两段建筑群,陆宅中的家族后生们不管是男丁还是女子,统一居住到西厢房当中。而陆宅的东厢,则被被合并成一个宽阔的大礼堂,用作陆家族人聚会议事之用。
至于陆宅北方的正房,除了是陆家族老们及其贴身下人和护卫居住的地方,还设有供族老们会面商议的议事堂,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招待贵客时才启用的豪华客房,和时时有护院家丁看守,存放贵重物品的库房。
抬头看向东厢礼堂大门,顾天怜在心里约莫着估计,这个礼堂的面积,比之悦来客栈全部建筑所用占地加起来的总和,相差无几。
迈步进入东厢礼堂,顾天怜首先看到宽阔的礼堂中,每隔数步距离就矗立着一根这可供两人合抱的松木柱子。如果不是有这些木柱均匀在下支撑,顾天怜很难想象陆宅礼堂这么大的建筑,光靠外墙的支撑如何不垮塌下来。礼堂四面的墙壁和礼堂中的松木柱,都被漆上一层厚厚的红色,这是作防火防蛀之用,同时也在举办各种面议和聚会的时候显得庄严和喜气。
在礼堂门口环顾了一下,顾天怜提脚朝着礼堂南边走去。在那边,陆家早早使唤仆役摆下七八张大方桌,上面放置着各式精致的糕点,几名陆家子弟坐在桌前有说有笑用着餐,几个面目肌肤明显比外院白净许多的仆役和婢女伺候在前。顾天怜这刚找着一个空位在桌前坐下,一个身材娇小的青衣婢女连忙走到他身前,用手中白抹布擦了擦本就干干净净看不见灰尘的桌面,呈上碗筷茶杯,倒上茶水,冲着顾天怜欠身一笑后告退。
桌上糕点热气腾腾,看得人食指大动。忙活了许久,顾天怜早就饿了,提筷夹起糕点一口一个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他一边用手轻轻抚过眼前饭桌的桌面,但见桌面做工平整,上漆均匀,比之自己客栈二楼客房中的木桌都质量好过少许,更别提客栈大堂中的那些粗制桌椅。
此时这陆宅东厢礼堂中四处挤着陆家子弟及其贴身下人,约莫有百余个。各陆家子弟,不管是在礼堂南边的饭桌上用着糕点的,还是坐在堂中长条板凳上望着礼堂西边的大礼台等候祭祖开始的,都是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唯独顾天怜这边形单影只,他却像是司空见惯一般,不管不顾继续埋头吃着糕点。礼堂中偶有一两个尚不熟识顾天怜的陆家后生看他这副做派,悄悄指着他好奇地向身边熟人询问。被问之人往往是顺着手势望见顾天怜一眼后,就回头面带轻蔑对发问之人轻声耳语几句,然后发问之人一副点头了然之色,继而对顾天怜再不关注。
礼堂内除了陆家子弟之外,也有一些下人也在场。这些下人中有婢女,有仆役,有护卫。他们在礼堂中却是不敢入座,更别说用糕点。这些下人大多数时候都低头肃立各自主子的身后。有时候主子需要应酬不方便他们跟随,这些下人就会悄然站到不起眼的角落无人处,时刻注意着自己主子的动向。顾天怜也晓得,在这陆家祭祖典礼时能进到东厢大礼堂中的下人,都是各个陆家子弟的贴身婢女、仆役或护卫。
在各世家中,这类世家子弟和族老的贴身下人,放在其他世家下人当中可是地位超然。顾天怜就曾亲耳听客栈店小二闲谈中所说:在陆镇镇东的大户世家沈家的家中,一个新入家中的年轻杂役由于笨手笨脚,刷洗衣物时损坏了沈家二公子贴身护卫的马靴。话说这马靴还是沈家二公子亲手赏给此贴身护卫的。此贴身护卫大怒,持着马鞭将那年轻杂役打了个半死,又饿了他三天三夜。最后杂役的亲属跪倒在护卫面前磕头赔礼,又有管家在旁帮着说话,此贴身护卫方才作罢。由此可见这类贴身下人在世家众下人当中地位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