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氏见儿子如此，连忙也改下跪为蹲身，做了一个女子的万福礼。
刘裕见此，顿时开怀大笑道：
“子坚，你啊……反倒不如你这个儿子来得豁达！这孩子怎么生的，竟然如此钟秀灵慧，看着就让人心生疼爱。来来来，衍之侄儿快到伯父这边来！”
张衍之走上前，刘裕手抚其后脑勺，越看越是喜爱，口中啧啧感叹不已。只见眼前孩童黑发及肩，脑后扎着一条马尾，前额一道刘海盖在眉毛之上，完全不似普通儿童的打扮；双眼则形若杏叶，两只眸子黑得发亮，炯炯有神，站在他的身前，既无娇憨之情，又无扭捏之态，完全是一幅波澜不惊的小大人模样。
“真是虎父无犬子，子坚生了个好儿子啊！伯父此次贸然前来，也没有带什么礼物，我看你小小年纪却仪表非凡，将来必然出将入相，成为我苍梧国的栋梁之才，朕……伯父就封你一个官做做吧？嗯……东宫侍读学士，如何？”
东宫侍读学士在苍梧官职中只是一个虚职，但品阶却是实实在在的正五品，任命一个不满两周岁的孩童为正五品的清贵官衔，领着国家的俸禄，这种事千年不曾有过。张磐哪里敢受，连忙跪下为儿子请辞，见皇帝执意不可收回成命，张衍之想起一段母亲斯氏在《治国千言》中所教的文字，于是说道：
“侄儿听说，圣明之君，不罚无过，不赏无功。侄儿年幼，学字家中，对朝廷社稷并无寸功，还请伯父收回赏赐，以免朝野非议！”
“好，好，好！说得好！”刘裕闻言连说了三个好字，拍手喝道：
“好一个‘不罚无过，不赏无功’，小小年纪就懂得了这么多治国的道理，倒是给朕……不，是给伯父上了一课。不过嘛，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官职嘛，伯父我还是要给的……就封你为预东宫侍读学士。等明年开春，你便入宫陪我那一帮子皇孙去读书吧！这俸禄嘛，就等你入宫侍读了再行发放，这下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说罢刘裕畅然大笑，不知是为自己灵机一动创立的“预东宫侍读学士”这个官职自鸣得意呢，还是为给皇孙找到个好伙伴而高兴？
就这样，两世为人的衍之小少爷，稀里糊涂地就成了苍梧国数千年来第一个不满两周岁的五品官员。
又闲聊了几句家常，皇帝刘裕端茶轻饮，含笑不再说话。张磐见此，知道他此番微服前来必然还有大事要说，便让斯氏带着衍之退下，刘裕也让跟随而来的两个太监到门外守卫。
也不知道君臣二人在屋内商量何事，一直等到天色大黑，刘裕才带着一脸意犹未尽的神色，从大将军府侧门悄然离去。
………………
饭桌上，张磐眉头紧锁，一副不思茶饭的样子，斯氏便问起皇帝微服前来的目的，张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唉，还不是为了废立太子的事情！为了不掺合此事，我这一年多来一直深居简出、不问政事，可是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了。”
斯氏一听，脸上阴晴不定地问道：
“难道圣上真的动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正是！早在一年之前，京都之中流传出太子在家中滥用天子仪仗的事后，圣上恐怕就有这心思了。圣上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想要查太子，太子的一言一行必然早已被掌握得一清二楚。可叹那太子刘晦，入主东宫已有二十多年，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性格却极不沉稳，日日盼着圣上赶紧蹬腿咽气，自己好早日登基……从太子府中，还经常传出一些不敬的言论，圣上如何不寒心？”
斯氏听了，倒不如何吃惊，显然对这太子刘晦的所作所为也是听过一些的，便对张磐说道：
“妾身听说，那太子刘晦对于夫君提出的变革一向颇有微词，废黜太子对于夫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又何必为此忧愁烦恼？”
张磐看了一眼妻子，叹道：“兰儿你有所不知啊，你猜今天圣上对我提出的太子候选人是谁？”
“是谁？难道不是贤名在外的七皇子端王刘熙吗？”斯氏疑惑地问道。
“如果是端王反而倒好了，刘熙这人虽然没有大本事，不过心胸豁达，有容人之量。他将来坐上皇位，做个仁爱守成的皇帝却是足足有余了。不过圣上的心思不在他这儿，而是在那个最为年幼的十五皇子庆王刘桀身上。”
提到刘桀，张磐脸上又浮现出沉重之色，缓缓说道：
“这个庆王刘桀，生性乖戾，据说经常会做一些荒诞无稽、匪夷所思的事情。三年前坊间就有传言说，他因为好奇人畜交配会生下什么样的婴儿，竟然让家中的侍女和一头公羊媾~和，自己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看了整个过程。兰儿你想，这种人一旦掌权，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祸国殃民的事来？”
张衍之在旁听到父亲所说，对于这庆王刘桀的所作所为，也感到既气愤又好笑。这人畜之别岂是驴子和马，这位老兄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于是说道：
“庆王刘桀能做出这般毫无人性的事情，刘伯怎么会看中他？”
张磐用竹筷敲了衍之的头一下，笑骂道：
“什么刘伯，要称圣上！你个小东西年纪轻轻，怎么什么事情都懂？要说这庆王三年前做出的荒唐事，本就荒诞不经，让人难以相信，而且未必会传到圣上的耳中。
至于说圣上为什么会看中他？这也不奇怪，近两年圣上病情越来越重，只有这个庆王刘桀，不知道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每日里都会赶到宫里问安，据说还天天亲自为圣上煎药、尝药，寒来暑往一日不曾耽搁。不管他这番孝行是发自内心，还是作秀与人，不过打动了当今圣上的心，这却是千真万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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