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渔辞别了兄妹二人后径直去了陆丰布铺。原以为很快能见到陆承骁的,从铺子外往里看却根本不见陆承骁人影。
她心下也犯了嘀咕,拿不准陆承骁是真回去了,还是自己在铺子外瞧不清。
这样的天气,她也没在外面干耗着,只作是看布料的,收了伞进了铺子里去,伙计招呼起来,柳渔只道自己看看。
八宝抱着几匹布从后堂过去,一抬眼正看到翻看布料的柳渔,吓得他转身回头就退回了后院,一套的动作下来端的是顺滑非常,连大脑都没过一过,抱着那几匹布就又折回了后边库房。
在库房里跟着掌柜学习辨认各种布料优劣的陆承骁见他把东西又抱了回来,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八宝瞧瞧陆承骁,又瞧瞧严掌柜,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
严掌柜人老成精,笑一笑就找个借口出去了。
人前脚一走,八宝就后悔了。
不该让三少爷瞧出端倪来的。
可现在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他没胆儿撒谎。
陆承骁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八宝就老老实实指了铺子方向,“就,就昨天上午那位姑娘,在咱家铺子里。”
陆承骁倒是了然,早晨出来就被那两个孩子缀了一路,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只是突然想到,柳渔应该也认得八宝是他小厮,毕竟看起来在他身上也是颇费了些功夫的,于是问八宝:“她看见你了?”
八宝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的脸都被这些布遮着呢,一瞧见她我就掉头走了,都没敢进铺子,她在看布料,没瞧见我。”
这话全是下意识往外蹦的,等都说完了,八宝觉着哪儿不对了。
是了,显得他特别怕那姑娘。
又一想可不就是怕吗,怕他家三少爷难受呗。
想通这一层的八宝真想照着脸给自己一下。
蠢哪,蠢哪,就当没看见不好吗,怎么就那么不藏事,捅到了三少爷跟前。
他小心打量陆承骁神色,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全不在意的,又继续研究之前手头上的活计,只是再没开口让他往前边搬东西了。
八宝搁在心里品了品,终于回过味来。
三少爷这是不愿再见那姑娘了。
不见好,不见就不用伤心失意,前几天那样子可太让人悬心了。
八宝想明白这一点,心里一下就松快了起来。
三少爷还是三少爷,哪里就那么容易为情所扰。
他也不往前头搬东西了,只在后堂干活,不过也添了几分小心思,拉过一个小学徒耳语几句,就让那小学徒悄悄盯着柳渔去。
“就是刚进店里来的那姑娘,生得最好看的那个,她什么时候走,出了门又往哪去,你都得来知会我一声。”
“机灵着些,别被发现了。”
小学徒领着任务走了。
八宝心里挺得意,你不是盯我们三少爷嘛,那我也盯一盯你!
只觉自己着实干了一件聪明事。
不过叫人盯着归盯着,柳渔在铺子里转了多久,又在铺子外徘徊多久,他自己掂量着,是一句话也没往陆承骁那里透。
三少爷不愿见,那他八宝就要做那堵隔绝一切的墙!
库房里,陆承骁还不知道他的小厮立志做一堵好墙。
他仍在原处站着,心思却再难沉进那些绢罗绫锦、纵横经纬中。
雨水打在瓦片上,声声密集。
陆承骁的心绪也随着这雨声变得纷杂烦乱起来。
山边的土路在这样的雨天会变成什么样他很清楚,正是清楚,便生出了闷气来。
为了嫁“陆三郎”,还真是什么也阻不了她的脚步。
是的,嫁“陆三郎”,而不是他陆承骁。
便是把八宝或是任意一个谁,摆在陆家三郎这个位置上,此时便是她的目标。
多可笑,此时此刻他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他仰头靠上身旁一根梁柱,想舒出胸中一口长气,却只听得到自己鼻间发出短促的呼吸。胸腔像被塞了团棉,还是被冷雨浸透了的湿棉,堵得他连喘息都不得顺畅。
陆承骁闭眼,他想,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