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一个好天气,不是么?鸟语花香,万物复苏。”
老僧步履蹒跚的走到厢房的窗前,双手用力,将这紧实的窗扉推开。
啪!
窗闩撞在窗檐上,发出清脆的木击声,就像是敲响的晨锣,亦或者是初晓的鸡鸣。
如同带着某种召唤般,霎时间,所有的阳光都从屋外涌了进来,照在老僧花白的胡须和瓦亮的光头之上,给他整个人都镶了层金边。
老僧冲着屋外言语,但话却明显不是对着屋外的景致说的。
屋里自然也有别人存在。
“天气是不错,不过咱家的心情不是很好。”
厢房之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出。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面白无须,身着墨绿色长袍的消瘦男子就这么拢着袖子,端坐在座椅之中。
他坐的很端正,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眼下哪怕是拢着手,但给人感觉却依旧很是严谨认真。
“怎么?难道这样好的天气,也不能让大人的心情好起来么?”老僧扭头,看着身后的消瘦男子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哼,换做谁被你龙树老僧用‘画地为牢’困在这里,心里都不会觉得开心吧?囚笼之鸟,外面的春景越是繁华,对于我来说,不是越的残忍么?”
话音刚落,屋外恰好刮起了一阵大风,风吹的地上零落的花叶片片飞舞,如同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在贴着地奔走。
然而,这些奔走的花叶最终都停步在了屋檐外三尺的位置,无形之中,这里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屏障覆盖。
任何外界的东西都进不去,里面的东西也出不来。
自称咱家的消瘦男子端坐在座椅之上,看着那被隔绝在窗外的风花雪月,瘪了瘪嘴,有些讶异,同样也有些不屑。
“老僧龙树,烂柯寺众僧之首;画地为牢,大唐这座江湖之中最为推崇的佛门绝学之一。我赵钩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被您老给困住,而且困住的理由,竟然还是为了一个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
“呵呵,阿弥陀佛,赵钩施主,您这话就不对了。您应该说是弱冠之年的孩子,这样显得有礼貌一些,而且,他也不是毛头小子,您应该表现的尊重一点,毕竟他是我的徒弟。”
“哼,尊重?怎么就没有人尊重尊重咱家?真的是看错你们烂柯寺了,枉圣上推崇你们为天下佛道第一。龙树,我看你烂柯寺的一世英名,最终也就毁在这个家伙的手里了!他那两个师兄是何等的人杰?天下间,谁人不知烂柯寺怒金刚、蛮菩萨的大名?谁能想到,你龙树方丈的小徒弟,竟然……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些男欢女爱之事!该死!该死!!”
“这种人你还保他作甚?让咱家出手剥了他的皮,还免得给佛祖看见了,污了这门里清净!”
龙树老僧闻言,双手合十,轻念了句佛号,额上皱纹层层,真如他僧号一般,像极了老树年轮,一圈又一圈的延伸着,眼下听闻这赵钩的言论提及圣上,眼眸之中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反而很认真的同这家伙辩解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是佛门至理之一,是妙禅。老僧无不透,但是老僧这个徒弟有大智慧,他有参悟的机缘,这也是好事。至于刚才施主提到的他的两个师兄,其实在老僧看来,都不过是两块顽石罢了,同老僧这个小徒弟,比不得,比不得呀。”
“哼!狗屁的参悟机缘!狗屁的比不得!龙树,咱家这是看在多年随着圣上来访,同你之间有份香火情,才好心同你说这么多话的,我告诉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人食五谷杂粮,有百疾百病,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世上哪里还没个污秽?在世人看来,咱家就是这大唐最大的污秽,宦官出生却拳掌风雷,可在那金銮天殿之上议事。别看同朝的那些个官员同僚上下朝时,对咱家彬彬有礼的,但谁都知道人心隔肚皮的道理。哼哼,天下最毒读书人。背地里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咱家这个阉人给剥皮抽筋呢!不过咱家不在乎被人当做是这大唐的污秽!污秽又如何?只要能帮助圣上分忧解难,这又何过之有?
若只是个喜欢调戏民女,一心思凡的花和尚,咱家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过你这个徒弟同咱家的污秽却可是大大的不同!
就算咱家容得,你就敢保证,日后东窗事发,京城那边有人容得?平西王府那边容得?你要知道,他所幽会的人可是公主!可是圣上唯一的女儿!是平西王府小侯爷从小指腹为婚的妻子,你烂柯寺不想要了?就算你龙树的画地为牢再强,困得住他平西王府的百万雄师?”
老僧龙树闻言低眉不语,沉默良久之后终于抬首,看着对面赵钩施主认真的回答道,“百万人,贫僧挡不住,但是少一点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骤然便是一凝,被称为龙树的老僧眼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屋外的被隔绝在牢笼之外的桃花却是骤然一停,随后越飞越远,从这山顶位置,一直飞到了山脚。
“这是……”
赵钩见此瞳孔一缩,他和龙树一样,都是这世上少见的高手,旁人不懂这屋外的桃花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对于他来说,也只需要看一眼,便彻底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