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狱二选一,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选天堂。
地狱和天堂二选一,脑子很正常的韩京墨选人间。
韩京墨喜欢上孔侑了,距离‘爱’之一字可能还有点遥远, 但她确实喜欢上孔侑了。如果这份喜欢无人打扰,那这对情侣即便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分手,至少不会分的那么快。
韩京墨准备跟孔侑分手了,不是她要选李正宰, 她两个都不打算选, 两个都要断。区别在于她和李正宰根本没有一个真正的开始,断不断的也就那么回事, 一个玩伴而已多一个就多一个。而她和孔侑, 需要一个正式的结束。
人呐,不能太贪,真被欲望撑爆了, 那才叫死无全尸。
自认并不贪心的韩京墨不准备等到船翻了掉下水,再去思考用什么姿势游泳能更好的活下来,她打算及时止损。趁她对孔侑还只是喜欢的时候,是最好的止损时机。
而这份喜欢需要有发泄的通道, 恋爱是为了开心的, 哪怕是分手韩京墨也不想把自己弄得不开心。
为此, 韩京墨找上了赵寅城。她没有跟他说我要跟谁谁谁分手或者同谁谁谁断开的话, 这件事在她看来跟赵寅城真没关系,跟赵寅城有关的是, 她需要一个宝物盒子。
“什么意思?”赵寅城没听懂。
韩京墨简单解释, “我以前有段时间...算是低谷,日子过得很不顺。那时候我的经纪人怕我出问题给我找了个心理医生,对方跟我胡扯半天我就听懂了一件事, 想象出一个盒子,把不开心的情绪装在那个盒子里,再把盒子锁上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或者干脆抛在脑后遗忘它,那可以有效的帮助我重新....振作?”
哪怕话是自己说的韩京墨也觉得这是在胡扯,但这招确实有效,她亲测有效,所以就打算再度使用,“表演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宝物盒子,能容纳所有我无处安放的情绪,我可以借助角色去释放情感,等杀青了,盒子就锁上了,我就不会再被情绪所裹挟。”
还是没有听懂的赵寅城直接问,“需要我做什么?”
“不要动摇。”韩京墨难得认真的对赵寅城说,“不要因为我的演技而动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你只是承载盒子的一个道具,不要为此动摇。”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寅城都听迷糊了,“具体点。”
具体点就是非常简单的,“努力接住我的戏,赵寅城,我要认真了。”
赵寅城好悬没把白眼翻出来,讲半天就是来鄙视我的?你别以为我不会真揍你!
这段对话来自于三天假期结束后,韩京墨回到剧组的第一天。
这天上午,赵寅城找到韩京墨警告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天晚上,韩京墨跟赵寅城说,准备好小垃圾,姐姐要开挂了。
隔天韩京墨就开挂了,不是任何存在赋予她的金手指,她的挂就是自己,自己给自己打造的金身。
金身开光的这一天就是很平常的一天,这一天要拍的也不是什么大起大落的剧情,只是温馨的相处日常而已,主要跟韩京墨搭戏的还不是赵寅城,而是韩京延。
母子两有一场在庭院玩耍的戏,妈妈洗好了衣服要在庭院晒,儿子去帮忙,然后两人嬉闹起来。很简单的一场戏,最后剪出来可能只占电影的一两分钟的篇幅。
近期因为亲妈的演技压制已经很有危机感的韩京延,早就知道哪怕是再简单的戏跟妈妈搭,他也可能被压制。豆丁已经有准备了,可他都有准备了,还是在这场戏里再度被压制到再度想骂爸爸,亲爹的遗传真的是太垃圾了!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场戏从头到尾都是韩京墨在带节奏,庭院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围绕着她旋转的,她就是这个片场的太阳。
所有的机器、灯光、人员,一切都围绕着韩京墨在转,连韩京延都是围着妈妈转的。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妈妈的木偶,他妈的眼角眉梢都勾着能操纵他的丝线,那条无形的线让他一度都忘了他们是在拍摄,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跟妈妈一起玩一样。
这场韩京延表现的很好,让最近对他严格要求的导演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力赞他未来可期的好。可韩京延扭头望着正闭着眼让化妆师给她补妆的妈妈,懵懵懂懂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真的的演员。
真正的演员是可以完全忘我的,韩京墨就可以做到完全的忘我,彻底丢掉自己,接纳新的灵魂进入身体。不过她一般不那么干,那种表演方法太累了,也确实会有当初孔侑说过的,出戏有困扰得需要休息才能让角色脱离自己。
韩京墨现在这么干是她需要一个灵魂释放她的心动,正巧有个灵魂合适,那就为自己创造一个宝物盒子。
作为宝物盒子的载体,赵寅城跟韩京墨对上的‘第一场戏’也是很普通的一场戏,丈夫给妻子做饭。
剧情设定里,在雨季重新回归到父子俩身边的妻子失忆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这对父子也不记得很多她本来会的一些技能,比如做饭。
丈夫不在乎妻子记得什么,只要妻子能回来,不会做饭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以做啊。
此时孩子已经睡着了,丈夫挂着跟他一点都不搭的女士小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给儿子准备明天的便当,也给妻子准备明天他出去上班后她要吃的午餐。之前妻子因为不会做饭差点把自己弄伤,他就不让她做了,他来就好。
片场里道具组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导演跟演员们在沟通等下的拍摄动线,韩京墨提前告知赵寅城,我等下可能会随着情绪做一些肢体接触,赵寅城颔首表示了解。
现场准备好,机器暂时不开,先排一遍。观众们看到的每一个能让他们尖叫甜炸了的画面,都是现场的工作人员集思广益所创造的,剧本里不会细致到用什么姿势拥抱亲吻,这需要导演和演员们现场排。
排练时导演就在演员边上,现在就是这样,赵寅城站在灶台前抓着剧本摆动着手臂,装作在忙炒菜,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让妻子别动锅铲的话,尤其是刀千万不能动什么的。此时韩京墨应该回的台词是,我也没那么脆弱,不会大不了就学吗。
赵寅城的最后一句台词还差两三个字就要讲完了,捧着剧本的导演偏头看了韩京墨一眼,等着她讲台词,韩京墨却抬脚上前环住了赵寅城的腰,探头从他腋下穿过去,软萌的冲丈夫讨饶。
“知道啦~你好啰嗦~”妻子的脑袋抵着丈夫的胳膊蹭了蹭,“我也想做饭给你吃啊~我不会,你教我不就好了吗,我又不是笨蛋,肯定能学会的~”
小妻子可怜可爱,丈夫没忍住摸了下她的脑袋,韩京墨一下变脸,“大哥,你手里不是拿着锅铲就是刀,你哪来的爪子摸我?”
手上空无一物的赵寅城傻眼,边上的导演一下笑出声来,“那就这样。”拿着剧本轻点了下韩京墨的眉心,看着男演员问女演员,“亲一下怎么样?”
女演员反对,“我们可以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就是不能直接来,不然气氛就不对了,我还在失忆呢,何况纯爱片,得纯才行。”
“那这样?”导演从上前一步把自己当女演员站在男演员的身后,同样是搂腰探头,但贴的更紧密。
“那还不如这样呢。”韩京墨挤过去跟导演贴在一起,双手扒着男演员的肩膀,让赵寅城蹲下一点,她踮起脚再从他肩膀探头,贴着男演员的下巴再问导演,“从斜前方给镜头,光从窗台那边打,做出一个虚焦的效果,我们即碰到了又没有,若即若离更显亲密,如何?”
导演学着女演员的姿势也贴过去试了试,还找摄像导演来看镜头效果,背后从一个人变两人,又回到一个人再变两人,如今又多了个摄像导演变三个人加一台机器。从头到尾都是道具作用的赵寅城就这么被安排好了,戏再走一遍,全场准备。
开机。
镜头的红灯一亮,全组都安静下来,演员也迅速进入状态。
赵寅城是专业的,哪怕韩京墨怼他是个小垃圾,他也是非常专业的演员,还比绝大部分人好,好歹是视帝啊,虽然电影类三大奖没刷到,但也是拿过其他奖项的影帝的,绝对的专业人士,演技也是能吊打一票人的。
赵寅城非常专业,比韩京延专业太多了,在儿子无意识的被亲妈带着走的时候,他能敏锐的感觉到韩京墨在拉他入戏。他没有挣扎想要压过她什么的,而是很自然的顺着她走,他们在演情侣,干嘛要互相对抗。
失忆后活泼不少的小妻子跳到了丈夫的背上,被突袭的丈夫手上还拿着锅铲,嘴里哎哎叫着小心,赶忙把锅铲放下反手去护着她,被弄得手忙脚乱的,有点生气小妻子乱来,把人放下后,食指戳了下她的眉心。
笑着叹了口气,很是拿她没办法,“你呀~”
被戳脑门时背着手装乖的小妻子,听到这一句遍笑了,眉目完全舒展开,眼睛里装着小星星,一闪一闪的冲丈夫眨巴。
镜头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赵寅城没有印象,工作人员是什么时候隐身的,他也不知道。周围不应该出现在夫妻俩厨房里的一切无声无息的不见了。
这间厨房里只有他们两,丈夫真的成了丈夫,手把手教着妻子要如何做菜,妻子也真的成了妻子,认认真真的学要怎么做菜,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亲手给丈夫做一顿饭。
厨房被施了魔法,那个叫赵寅城的演员不见了,那个叫韩京墨的演员也不见了,他们只是一对甜甜美美过着小日子的夫妻。
厨房的魔法被一声‘OK!’打断,所有消失的一切骤然出现,灯光亮的刺眼,人多的晃眼,机器近在眼前怼特写,赵寅城恍惚了片刻,缓缓放开虚搂着韩京墨的手,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在看他。
女演员眼底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她看向他的双眸还带着蜜水,甜滋滋的,让赵寅城忍不住喉头发痒,想要说点什么。
导演先说话了,让演员们来看看刚才拍的画面,想要再来一次保一条。
足够专业的赵寅城看到回放的画面时笑容有点僵,不是拍的不好,拍的非常棒,画面里的男女温馨甜蜜,哪有什么不好的。但看画面的赵寅城能很明显的发觉,镜头的焦点在韩京墨那,换句话说,观众会先看到韩京墨。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压戏,是纯靠演技把观众的注意力都吸走的方法,因为画面里的小妻子太动人了不是么,一打眼看过去就能感受到她对丈夫的恋慕,这是纯爱片啊,这样的女主角观众如何会看不见呢。
非常温和,也非常隐晦,更非常高端的一种压戏的方式。眼光稍微弱一点,见识稍微少一点都看不出来的抢夺镜头注意力的本事。
演员如何抢夺镜头?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勾|引摄像,用演技去勾引,摄像是演员们的第一个观众,甚至于比导演站的更前排的观众。摄像被演员吸引,镜头就会跟着演员走,镜头一旦偏离,不管事后再怎么剪,演员也永远在画面里,因为她被摄像,被观众偏爱着。
只这一场戏就让赵寅城明白,他距离韩京墨很远,之前夜色下庭院里的韩京墨说是在耍他,也是在陪他玩。那次他输的心不甘情不愿是因为韩京墨没认真想欺负他,这次韩京墨认真了,却不是想欺负他,只是需要一个宝物盒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象踩死蚂蚁并非故意,大象只是体型太大,在行走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蚂蚁,谁知道就踩到了呢。
这一天的拍摄让赵寅城很挫败,想要找谁倾吐一下这种挫败感,翻着通讯录找了一圈,勉强找到了孔侑。他其实怀疑孔侑也有过那种挫败感,至少他不认为,他距离孔侑有多远。
“我一次演男主角的时候跟全度妍前辈合作,当时特别慌怕自己耽误前辈的拍摄。”赵寅城苦笑着跟孔侑讲,“今天我有点那个时候的感觉,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前辈,对当时还是新人的我来说,前辈得仰望才行。”
同样跟全度妍合作过的孔侑理解他的意思,不过,“你得罪韩京墨了吗?”
“没有啊。”
“那她应该不会那样啊。”
孔侑在这方面有经验,“度妍姐只要镜头在就是火力全开,韩京墨是能省事就省事,她的工作态度.....”他不太喜欢那样的工作态度,太散漫了。但女朋友么,就不评价了。
这次是赵寅城懂他的意思,本来想说宝物盒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可能我在不知道的时候得最了她?”
“有可能。”孔侑是很相信的,韩京墨干得出来,让兄弟,“你尽快道歉。”
赵寅城没有去找韩京墨道歉,他去找韩京墨对戏了,连带韩京延一起,一家三口父子俩被孩子妈吊打。打法很是温柔,柔柔弱弱的一刀,刀刀致命,以至于韩京延在项目快要杀青的时候偷偷问妈妈,你是不是跟孔侑分手了要跟爸爸在一起了。
小朋友最近过的可开心了,他被韩京墨代入了角色里,他自己也想沉浸在角色里不出来。角色里他有爸爸,有妈妈,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豆丁认真的思索,这样的一家三口很不错。
“如果你要跟爸爸结婚的话,我给你们当花童。”韩豆丁想的可远了。
韩京墨只觉得好笑,“让你失望了,我跟孔侑还没分手。”
豆丁不懂‘还没’就是快了,豆丁只知道幸福的一家三口成不了真,确实很失望。
失望的豆丁碰到了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在这个本子里,需要他爆发激烈情感的戏。雨季即将过去,早已离开人世的母亲要回归天堂,剧本里的儿子哭喊着不要,片场的韩豆丁哭不出来。
韩京墨这次没有用演技去带她,她学着早年韩爸爸的样子,一点点把角色拆解成小朋友能理解的故事,细致的讲给他听,就那么扶着韩京延去走她走过的路,去进入角色,去清空身体迎接新的灵魂。
这场戏拍的很艰难,前后拍了三天。第三天韩京延哭到气都喘不上来,跟组的医生都有点被吓到了,爸爸围着儿子焦急的转着圈安慰,妈妈则是远远的离开人群远离片场,去平复自己的心情。
韩京延可以在镜头前哭的眼泪鼻涕横流,女演员却要在保证美貌的情况下,随时准备送走一位新朋友。
穿越四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四年和思念太过于相似的读音,让韩京墨久违的有了游子思乡的愁闷。由于工作性质,他们一家人其实也不怎么能经常见,小时后还好,大了韩京墨自己都到处飞,父母也都有事要做,忙起来年夜饭都没空一起吃,韩京墨早就习惯家人不在身边。
可今天她牵着儿子的手,走过了爸爸牵着她的手走过的路,她突然有点想家了。养儿方知父母恩是有道理的,她居然现在才发现,当初爸爸不是在她哭着说讨厌的时候凶她,不管她,爸爸也很难过,爸爸在努力压抑着那样的难过。
四年了,韩京墨才首次感受到,她可以坦然的送走原生的韩小姐了,她接手了她的人生,自然会承担所有的好处带来的责任,韩京延以后就是她的儿子了。
儿子在拍摄后躲着妈妈,有怨气又觉得自己很没有道理,韩京延十二岁了,知道自己怪妈妈很没道理,可他才十二岁,还没办法纯靠理智去说服自己,他只能躲着妈妈。
韩京墨没有尝试去跟儿子道歉或者解释,一如当年的父亲一样,决定把这件事让渡给时间去解决。她送走了原生韩小姐,也即将送走这个角色。
宝物盒子既然是装宝物的,里面装着的就不可能只有欢喜,思念也放进去,哀伤和惋惜也要放进去。
杀青的这场戏很妙,是整个故事的起点也是终点。
在雨季回到父子身边的妈妈,也在雨季结束后回归了她本来应该在的地方。她之所以会丧失记忆是一场车祸导致的,车祸让她穿越到了未来见到了如今还没在一起的丈夫。
回到过去的妻子其实可以改变命运的,她可以不跟那个丈夫结婚,可以避免未来自己的死亡,可以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她还是奔向了她的爱情,为她的爱人去创造一个未来。
杀青戏就是妻子从首尔坐车来到小城镇,站在车站冲看到她很是讶异的丈夫微笑,笑着走向必将轮回的未来。
韩京墨花了一天去拍这场戏,导演其实早就过了,但她不满意。她要送走一位朋友,要好好的送走她,送那个勇敢的姑娘去奔向她的爱情。
送走了朋友的韩京墨没有去参加杀青宴,她把自己关在小院里关了一个晚上,赵寅城很担心她,差点就把孔侑叫来了。
第二天黎明,韩京墨去看了眼躺在爸爸身边睡的人事不知的儿子,再冲听到动静醒过来的赵寅城摆摆手,示意他出来一下。
还没睡醒的赵寅城倚着门栏还没说话,就被她一句我要跟孔侑分手了,明后天会发通稿直接给吓醒了。
“什么?为什么?你决定跟李.....”
“这是通知,不是在跟你商量。”
韩京墨让他闭上嘴先听完,“通稿就算这两天不发也不会拖很久,最迟在我跟他的项目上线后一定会发的。你让你的经纪人做好准备,我们分手了,你们那边的方案就得重新弄,不能把韩京延扯进舆论里,具体的等回首尔再聊,现在只是提前跟你说一下。”
“不是,你....”
“我先走,京延交给你,没问题?”
“走?走去哪?”
“去分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