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朱棣下令让大军驻扎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过半了,察罕达鲁花他们三人带着“祸首”以及赔礼过来谢罪的时候都已经是申时末了。朱棣不搭理,将士们也不敢说话,察罕达鲁花三人带着部众就这么跪到了戌时末亥时初。这已经是相当于九点了,也就是说这些人整整跪了两个半时辰,五个小时。“老察罕……”喃不花终于是忍不住了。只是,他这一开口,早已经干燥得黏连在一起的嘴唇硬生生的被撕开,一抹血迹出现在了他的嘴角。腥甜腥甜的,味道很不好。“老察罕,我们还要继续吗?我们连中午饭都没吃就急匆匆的赶过来,现在都几个时辰了?我的膝盖都没知觉了。”“就是。”海撒男答奚也是满心的不悦。“那朱棣纯粹就是在侮辱我们,他这样羞辱我们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低劣的征服欲,通过我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呼呼……”“太累了,老察罕,放弃吧……”“朱棣那头饿狼是铁了心的要弄死我们了,我们就算是跪到死他那铁石心肠也不会感动的……”喃不花倒还好,虽然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但好歹还能保持住跪着的姿态,但海撒男答奚就很不堪了,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除了膝盖还跪在地上之外根本就看不出来他还在跪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情况最好的反倒是最年长的察罕达鲁花。“要回去你们回去,朱棣若是想要羞辱我们的话倒还好了,我们受到的羞辱越多,我们的族人就越安全,因为他们汉人的文化不会允许朱棣那么做。”“我现在就期盼长生天保佑,能够降下一场大雨、大雪甚至是大风也行,这样一来我们的希望就更大了。”老察罕双眼微闭,嘴唇只是微微的翳动着,若不是有丝丝缕缕的声音传出来,怕是都没人知道他在说话。“老察罕,你就真的不怕死吗?”喃不花很是不敢相信,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他一向都认为是软弱不堪的老头子如此的坚定。“是啊,老察罕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跪了这么长的时间反倒是比我们两个还轻松啊?”海撒男答奚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之前他太累了,累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以至于他没注意到老察罕的样子。“累?”老察罕的表情终于是有了变化。“你们俩也说了我的年纪比你们都大,我怎么可能不累?我不仅累,还感觉我整个人都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但是每当我累的时候我就会强迫自己想一想飞云壑外的那座京观,想一想那些支离破碎的铠甲和弯刀,想一想那些四肢不全的尸体……”“我不想我的儿孙们也被明军剁成碎块筑了京观,我要保护好我的家人、儿孙和子民,所以哪怕是累,哪怕是长生天已经在召唤我了,我也只能忍着。”听完老察罕的话,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的整个背后都被冷汗给浸透了,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就连趴在地上快一个时辰的海撒男答奚都跪直了身体。说一千道一万,什么都不如京观的威慑力大。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不再抱怨,而是老老实实的跪好了,等待着那他们尚不知道的结局。……明军大帐内,朱棣一觉醒来,搓了搓有些发干的脸。“他们还没走么?”“没呢!”朱瞻垶打了个哈欠,他也刚睡醒。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项目,所以这十多年来他早就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到点儿了不睡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别说是走了,他们连个地方都没挪过,好像真的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跪死在外面了。”说到这里,朱瞻垶很是不满。他生平第一次出谋划策,本想着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毕竟京观这玩意儿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强了,但是没想到却被一个察罕达鲁花给看破了。奶奶个腿儿的,明明是个草原人,怎么对汉人的习惯这么了解?“啊……”朱棣又打了个哈欠,仰头扭了扭脖子。“行了,时间不早了,垶儿你也回去睡吧,他们肯定是打定了主意不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虽然他们过了快十年的安稳日子,但毕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还不至于这么不堪,一晚上应该死不了。”“小鼻涕,去多找几个锦衣卫轮番盯着,要是有晕倒的就马上让军医去医治,他们虽然有跪死的决心,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真跪死了。”“让那些锦衣卫门轮班看着,坚决不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是!”小鼻涕小碎步挪啊挪的,飞快的退了出去。“爷爷,您也早点儿休息吧。”朱瞻垶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想一想前世只要不到十二点那就还是下午的他,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唉,没有娱乐的生活伤不起啊。面对朱瞻垶的关心朱棣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他也真的是困了。在草原这种地方,压力最大的还是他这个皇帝,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是责任最大的人,是逃不掉的。朱瞻垶也知道老爷子是累了,悄么声的退了出去。在回自己的营帐之前,他还特意绕道去大营门口看了看,不过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虽然有大营的火把照明,但和白天的光线比起来差的还是太远,他根本就看不清大营外跪着的那些人长什么样。他着重的留意了一下在最前面的三个人。跪得挺直的,看样子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死磕了。微微摇了摇头,朱瞻垶感觉有些棘手,但还是转身离去了。中军大帐内,朱棣的眼睛缓缓睁开,已经略有浑浊的眼睛内散射出一道道的精光。“这是要拿自己的命跟老子下棋啊,察罕达鲁花你这个老不死的真有魄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