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小时候苦过。
农村出来的孩子，每一年最大的期盼只有两个，一是有红包收的春节，二是有戏看的冬天。
那时，村子里都会搭一个露天戏台，再请来一个戏班子。
全村人就跟过节似的，热热闹闹的围坐在戏台子下，嗑着瓜子，听着戏曲子。
而林逸也是少数几个能够每次都看到戏班子落幕的小孩子之一。
他清楚的记得。
每次看的戏班子在演完之后，都会点燃一把鞭炮丢向四周的空白处。
那时候他曾问过村里的老人，为何如此。
老人告诉他。
不止活人喜欢看戏剧，也有一些晚上才会出现的东西，同样爱看。
有时候，戏台子下坐的不一定只有活人。
也可能会有某一个路过的孤魂野鬼。
放上一把鞭炮，意为告诉它们，戏终人散，从哪来的，请回哪儿去……
眼下，这深山老林传来的唱戏声，让林逸心里头多了几分好奇。
“走吧，瞧瞧去。"林逸开口道。
一旁的老甘有些犹豫。
但在看着林逸离去的身影，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越往山林深处走。
四周愈加的阴冷。
林逸和老甘藏身在黑暗中，远远的跟随着在水鬼的身后。
也不知走了多远。
水鬼终于停下了脚步，它面露出恭敬的神色，跪在了地上。
后边的七具大肚小孩尸体，也齐刷刷跟着跪了下来。
夜风拂过。
听不到一丝虫鸣鸟叫声。
唯有那悠扬的唱戏声，愈加的响亮和清晰。
“叮！咚！”
“锵！”
戏剧开场的调头已起！
月色之下，一个头戴凤冠，身穿古典戏服的花旦，拉着裙摆缓缓从夜幕中出现。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戏声悠扬飘零，未见霸王神勇，已闻别姬忧愁。
深山老林，好一出霸王别姬。
老甘听得如痴如醉。
这唱戏声，仿佛如天籁之音，蛊惑了耳畔。
林逸恍若有些失神。
但随即下意识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后背不自觉流出了冷汗。
这才听了几句戏剧声，整个人的情绪都代入了进去，所有的心神，也被莫名的笼罩着。
就好像被人按在了水里，喘不上气一样。
老甘的定力更差，俨然如入了魔障似的。
太他娘邪门了！
林逸拉住了老甘，同时观望着前方。
那里虽然没有戏台子。
但在巨石的四周，隐隐站满了不少黑影。
山林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孤魂野鬼。
如今在这唱戏声中，纷纷都被引了过来。
它们围在巨山旁，和刚才林逸老甘一般，目光如痴如醉的看着。
好一副巨石作台，野鬼为伴的和谐画面。
随着一声幽怨的调尾落下。
一身戏服的‘虞姬’挽起自己凤冠下的花翎，向着底下的观众微微行了一礼。
好一个芊细柳腰，千娇百媚；双眸似水，黛眉如月。
回头一笑，颠倒众生。
林逸看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