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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悟空传(4)(2 / 2)

两人一问一答,问得凶答得快,只听得两旁僧人议论纷纷。

“你听懂了吗?”“没有啊?”“唉,太高深了。”“真是玄机啊!”

小白龙只找那玄奘,却见他在人群之中,正向这边看着她。

小白龙心一跳,只觉脸要红了,忽发现自己是一只鸟,他看不见脸红的。

只见玄奘对她笑了一笑。

这人莫不是认得我?小白龙想,不可能的,他不过一凡人而已啊。

这边论答已到了关键时刻,两个老和尚头上都起了白烟。

天杨:“如何是禅?”

法明:“是。”

天杨:“如何是正法眼?”

法明:“不是。”

天杨:“如何悟证虚空?”

法明:“心无杂念。”

天杨:“是吗?”

法明:“不是吗?”

天杨:“是吗?”

法明:“这……”

“哈哈哈哈!”天杨大笑起来,“原来你就这两下子。”

“这……我……”法明脸都涨红了。四周僧众一片哗然。

天杨道:“金山寺空有虚名,我云游四海,不见真人,可叹可叹!”

“哈哈哈哈!”忽然人群中有人笑。

所有人都回头,笑的人正是玄奘。

天杨死盯着玄奘:“这位小师父,老朽有可笑之处吗?”

“啊?”玄奘说,“不是,我刚刚看门外树上俩兔子厮打,所以可笑。”

“妄说,兔子怎会在树上?”

“那在树上的是什么呢?”玄奘问。

“这……”天杨语塞,他再次打量玄奘,“真看不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

“啊?”一边的一个和尚说,“他是我们这儿最懒的一个,从不好好听讲诵经。”

“不得多言!”法明喝住那个和尚,对玄奘说,“玄奘,你有什么话,不妨说来听听。”

“真的没什么。”玄奘笑了,“我刚才真的看见兔子了,我还看见一只会脸红的白色百灵。”

啊?小白龙吓得差点儿从窗上栽下去。

“哼!小和尚玩虚的,你不说,我倒要问你了!”天杨道。

“请问。”

“什么是佛?”

玄奘看看头上,又看看脚下,再看看门外……

“你丢东西了吗?”法明急了。

天杨叹了一声:“他已经答出来了——无处不是佛。小师父,真有你的!”

玄奘一笑。

“我再问一个,还是刚才法明答不出的那个,如何悟证虚空?”

“打破顽冥!”玄奘想也不想就说。

“是吗?”

“不是!”

“不是还答!”天杨瞪眼道,“找打!”

“不是还问!”玄奘也叫起来,“欠揍!”

两人大眼瞪小眼。众僧都惊得呆了。

良久,天杨长叹一声:“你说得极是。我败了。”

玄奘一战成名。

天杨走后,玄奘立刻被全寺众僧围住,要他讲解。

“那天杨最后一招,来势极凶,你如何能接住的?你那句‘欠揍’究竟有何深意?”

玄奘摸摸光头一笑:“没什么!他说我答错了要打我,我说我答错了又怎样,你敢打我,我便打你,他一看我年轻,想想打不过我,所以就认输了。”

寺院众僧倒了一片。

“玄奘,你聪慧过人,今后就在我身边修行,我将毕生所学传授予你。”法明说。

玄奘摸摸光头说:“其实……我觉得还是像以前在执事堂好,有时间可以养养花,看看天,我背不来那些佛经。”

“你不苦学,怎能得我衣钵?”

一旁众僧听得眼都红了,这等于就是把住持之位相传了。

可玄奘说了一句话:“其实我要学的,你又教不了我。”

众僧一片惊呼,法明也禁不住摇晃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

“你想学的是什么呢?”法明定住气问。

玄奘抬起头来,望望天上白云变幻,说: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

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这句话一出,便犹如晴天一霹雳!

那西方无极世界如来忽睁眼惊呼:“不好!”

观音忙凑上前:“师祖何故如此?”

如来道:“是他。他又回来了。”

玄奘回到了小屋。

那条鱼还在缸里。

“地上怎这湿,定是你又淘气!”玄奘笑着对小白龙说。

小白龙摆摆尾巴笑了,她发现她竟甘愿做一条鱼,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

自从玄奘与天杨一战,又拒绝了法明的授业之后,他在寺院内好像越来越孤独了,所有僧人见了他都怪怪地笑,法明也不再理他,讲经也再无人叫他。当众人在大殿内吟诵时,玄奘便一个人在空旷的广场上扫落叶,把每一片枯叶都放回树根旁。要不就是一个人躺在地上,别人以为他在睡觉,其实小白龙知道他在看天,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晚上,他回到一个人住的破杂物屋,点上微弱的油灯写着些什么。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少和小白龙、花草说话,他那天空般明朗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种东西渐渐爬上了他的眉间。他不再扫落叶,也不再看天,他只是整天坐在那儿想啊想。

他很苦恼,小白龙想,他定有想不通的东西,可是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和他共处这么久,反而越来越不能了解他的内心。人心里究竟有什么?小白龙发誓一定要弄个明白。有时他在灯下写字,她在水缸里乱蹦,以前玄奘都会对她笑笑,但现在,他理也不理了。

他也不提送她回家的事,她也不想他提。

那一天,几个僧人坐在树下谈论。

一个叫玄生的说:“我看这佛,如庭前大树,千枝万叶,不离其根。”

另一叫玄淇的道:“我也有一比,我看这佛,如院中古井,时时照之,自省我心。”

四周众僧皆道:“二位师兄所言妙极,真显佛法要义。”

那二人颇有得意之色,却见玄奘一边独坐,不理不睬。

玄淇叫道:“玄奘,我们所言,你以为如何呀?”

玄奘头也不回,笑道:“若是我,便砍了那树,填了那井,让你们死了这心!”

玄生、玄淇均跳起来:“好狠的和尚,看不得我们得奥义吗?”

玄奘大笑道:“若是真得奥义,何来树与井?”

“哼!那你倒说佛是什么?”

“有佛吗,在哪儿?你抓一个来我看看!”玄奘说。

“俗物!佛在心中,如何抓得。”

“佛在心中,你说它作甚?不如放屁!”

玄淇大怒,骂道:“你这业畜!口出混言,玷辱佛法!怪不得佛祖要让你江上漂来,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

此言一出,只见玄奘脸色大变,竟如纸一般白。

玄淇自知失言,众人见势皆散。

广场上只剩玄奘一人。

风把几片枯叶吹到他脚边,天边一只孤雁悲鸣几声,惊起西天如血夕阳。

“何人……何人生我?生我又为何?”玄奘喃喃道,“既带我来,又不指我路……为何,为何啊!”

他抬头高声问天,苍天默默,唯有一滴泪滑落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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