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番外—姚漫
那时候他们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成群结队爬东家的树,接西房的瓦。
小时候的姚漫很娇气,逗她一下哭,气她一下也哭,方圆十里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她这个臭毛病,每回她一哭,那群小孩子就都躲得远远的。
可能是她过于强大的肺活量导致哭声腔圆音广,极具扩散力的程度令她亲妈都有点接受不了,偏偏每次还得全家上下卯足了劲哄半天才肯罢休。
她撒起泼来不管不顾,逮着谁凶谁,这样任性的女孩儿却唯独只服小小少年贺煜宸一个人。
这东西很微妙,如果非要说个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贺煜宸脾气更坏,横竖不吃她那套。
一开始她弱小的心灵其实对他是充满畏惧的。
清晨阳光正好,彼时小学快毕业的贺煜宸受自家爷爷之托,专程在路过姚家门口时进门拜访,并礼貌谦逊地邀姚家爷爷去喝茶。
众人搁厅里聊天,夏书瑜端着五颜六色的糖果请小少年品尝,小少年豪气地摆手:“我不喜欢吃甜的。”
语毕,偏厅追出个扎小辫的女孩儿,抱着夏书瑜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就嚷嚷:“我不管、我不管!那是爷爷买给我的糖,为什么给别人吃不给我吃!妈妈你坏蛋、大坏蛋!”
众人已经习惯此等场面,这种戏码在姚家上演的频率比上厕所的次数还多,他们熟能生巧地拿别的东西诱惑她。
坐在皮裹的实木椅上的贺煜宸颇为嫌弃又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赖在地上使性子的姚漫,心里觉得真烦,比他姥爷押着他在雕花窗的旧时书房里练字还烦。
女孩子有什么好,动不动就哭。
不像他们男生,和则好,要是不和,那也能打得你和。
如果顾岩他们几个老小子敢这样赖在地上撒泼,他肯定拳脚相加揍得他们哥几个爬起来都困难。
姚漫迷糊着眼睛哭得惊天动地,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围着转了,却不见那个抢她糖吃的大哥哥有半点动静,再睁开眼睛一看,人正用那十分凌厉的眼神瞪着她呢,这一下可放开嗓子哭了,超水平发挥使院里大树上的鸟儿都被吓跑了。
小少年必须得走了,再不走他不能保证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匆匆跟大人告别,飞也似地离开。
小姚漫见罪魁祸首不但不跟着大人一起哄她,竟连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初次遭遇如此不公平对待的她哭得更加放肆了。
后来夏书瑜带着姚漫到贺家做客,正逢贺煜宸滚着足球回来,一脚踹去那球便骨碌碌滚到椅子腿上,力道虽然不小但也只是撞得椅子吱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压根儿没什么事,却因为被吓了一跳当即放声大哭。
“别哭了!”
贺煜宸甩甩头上的汗,十分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两家人拿了糖又拿玩具,翻来覆去地哄都没让她停下来,却被贺老三这么一吼给镇住了,已经满了眼眶的泪水被硬生生憋回去。
夏书瑜乐得打哈哈:“这小东西总算知道怕人了!”
贺煜宸完全不当回事,吼完就回自己房间。
何谓命中注定,就是有些人突然闯入你的生活,明明没有刻意做什么让人难以忘怀的举动,却一颦一笑都让你牵肠挂肚。
若你非得要问个为什么,当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可能就知道这是为什么。
关于一物降一物这个说法,姚漫从来没有仔细研究过,更没有探寻过自己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她只知道三哥开心,她就开心,再美好的事物只要三哥对其皱眉头,她也顿生厌恶之感。
他不喜欢女孩子哭,她就不哭。
他不喜欢跟女孩子玩,她就让自己变成男孩子的性格,和一帮半大的小子成天插科打诨、踢球吹哨。
那时候姚漫的智商还不够去思考要不要跟一个男生在一起,她只知道自己喜欢看着他,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跟在他身后东奔西跑。
贺煜宸的确不喜欢女孩子的,姚漫从小跟他一起长大,都没见他身边有过别的女生。
他每天除了念书就是踢球打架,要么就被扣在家里写大字,或者摆弄全国各地收藏而来的飞机模型。
一切变化得从高三那年自C城回来之后说起,那时候刚刚初三毕业的姚漫发现他的三哥变了,他会主动和女孩子调侃,会在女孩子递交情书时说模棱两可并让对方脸红的话,甚至还学会追女孩儿了。
姚漫闷闷不乐,C城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让从小不耐烦的人变成一幅浪荡花花公子的模样。
贺煜宸在大学追的女生只跟他处了两个礼拜便分道扬镳,姚漫听说他分手的消息时,肚子里像被挤满了无数个彩色泡泡,一颗颗全部破碎,沉淀沉淀的心情被释放开。
那个晚上,她跟着他们出去吃饭,顾岩说他不近人情,那么漂亮的女生只两星期就不要了。
姚漫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烤肉架里的炭火噼啪地响,露天的吊灯被晚风吹得摇曳不止,他放下啤酒瓶,一边从架上拿了肉串一边说:“女人麻烦,久了腻歪!”
那一刻,姚漫沾沾自喜,他的三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不羁,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把女孩儿说成女人,这大概就是成熟的表现吧。
沾沾自喜的同时也不是没有遗憾的,谁都没有留意到,在贺煜宸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姚漫把刚刚拖出书包缝的信,原封不动地又悄悄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