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尼亚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中有的人同样像他们的敌人那样不怕死地一步步接近据点,直到离得够近的时候,瞄准开枪。哈根只觉得身上一震,他楞了楞,又再扣下了机枪的扳机。又是一声枪声,哈根的眼前变得越发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地往外涌,是鲜血吗?他没有去看,而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边。在那个方向,他的战友们就是从那儿撤退离开的。天边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照耀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奥军军官。哈根靠在机枪的一旁,眼睛中最后的一点光亮消失了,死时他仍然死死地握着机枪,守在自己的阵地上。</p>
当艾尼亚人确认敌人已经全部被消灭后,他们才缓缓来到山坡上,察看战斗现场。奥军那股不要命似的精神令他们感到害怕,虽然他们终于获胜了,不过也付出了比敌军数量多出两三倍的伤亡人数的代价。而在这个山谷中,他们就不得不被滞留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正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缓慢地往天空中央而去。</p>
太阳照耀着弥漫着血腥的山谷口,也同样照耀着往北而去的奥军第一装甲团。他们并不知道,留守在那里的小分队成员,已经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的前进换来了不少时间。但是他们都清楚,敌人有坦克、有装甲车辆,可以轻易地追上他们这些只能徒步行走的败军,所以想要安全地撤离,就必须加快速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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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超过八天没有睡过一觉的第一装甲团团长,现在仍然没有片刻时间休息。他在队伍中时而走在最前、时而来到队伍后面,为士兵们鼓劲,鼓励他们不要停下往前走。大部分士兵都照办了,只是有些士兵因为曾经受伤的关系而变得步履缓慢艰难。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身旁的人都会主动搀扶着他们继续前进,这支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是更像难民般的队伍,在蜿蜒狭窄的雪路上行走着,努力地往自己人所在的地区前进。</p>
尤琛好像不知疲倦为何物似的,在队伍中带领着众人马不停蹄地往前奔。有的士兵因为扛着武器,所以走路的速度也被拖慢了。尤琛劝他将武器将给别的士兵,让他可以空着手走一会儿。但是多数的士兵都会拒绝,他们向团长表示:自己还行,没问题的!也许正因为有这股依旧坚定的士气和有个好团长的带领,所以第一装甲团的八百名官兵都相信,这次撤退他们肯定能回去的!</p>
在撤退的途中,尤琛每过一或两小时便允许官兵们休息一次。但是那短暂的时间往往不足以让他们轻松起来,相反每次再上路的时候,大家都会觉得身上的负担更加沉重了。在接下来的路程上,官兵们甚至不愿停下,宁可一口气走完全程再说。他们现在仍然处于敌人的包围圈中,能不能顺利突围还很难说,所以与其停下休息倒不如离开这里越远他们才越安心。</p>
所幸的是,在路上,他们虽然疲惫不堪,但总算没有碰到艾军的部队。当来到距离菲尔德镇外的河谷时,已经是24日的深夜了。尤琛先派人去侦察河谷,回来的人向他报告:前面的桥梁已经被炸断,但没有发现敌军的身影。而河面虽然曾经结冰,但由于连日来天气好转,那层薄冰已经裂开,漂浮在河面上。也就是说,奥军第一装甲团的剩余成员要是想回到相对安全的河对面,就必须跨越那条冰冷的河。</p>
尤琛第一个带头朝堤岸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不少奥军官兵。有的人因为这一天的行军,连脚都走得没有知觉了。可是现在在他们面前还有难题在等待着他们,这是他们无法回避的。当尤琛从堤岸往下走,来到河边时,他脱下笨重的军大衣——因为这些大衣会因为被水浸透而变得更加沉重,到时候不仅不能为穿着它的人保暖,还会为对方带来负担——首先淌进了河里,他的下属们也纷纷效法。夹杂着浮冰的河水迅速浸透了尤琛的衣服,冲击着他身体的承受能力。但尤琛咬着牙没有哼一声,而是继续朝河中央慢慢走过去。河水逐渐来到他的腰部、胸前、脖子,继而来到他的下巴边缘。这个个子不算高大的奥军禁卫军军官,此时走在河中,努力迈开自己的脚步,拨开那些大块小块的浮冰,朝河对面缓缓走去。幸好这条河流的河水并不算湍急,虽然冰冷,但是总算能够让奥军就算不会游泳的士兵也能学着他们团长的样子淌过河去。</p>
一个紧跟在尤琛后面的年轻士兵,他不会游泳,于是也模仿着尤琛的样子,努力在河流中站稳脚步,一步步走过去。他一个不留神,踩到了河床底下的石头,马上滑倒了。这一滑倒,让他慌了手脚,他再次浮在河面上的时候,因为没法踩在河底,而手脚乱舞。冰冷的河水迅速涌入他的喉咙和肺部,呛得他险些窒息。原本走在他前头的尤琛听到“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又往回几步将对方一把从河里捞回来。那个少年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一个劲地抱着尤琛的大腿,好不容易总算站了起来。其实像他这样的士兵也有不少,不过他们中有的人是靠自己的努力再次站稳的,而大部分的人也得到身旁同伴的协助,重新再渡河。有的士兵因为扛着武器,所以他们的负担更大,不仅得顾及自己的脚下和那些浮冰,同时还得当心别让河水弄湿了自己头顶上的武器。至于身体上的寒冷,大家都只能尽量去试着不注意它了。只是每个人在河水中冷得身体没有一处是不发抖的,牙齿也一个劲儿地紧咬着,不然的话,那格格作响的声音恐怕在好几里外都能听见。</p>
看上去并不算宽的河流,对于这些要强行渡过它的奥军来说,简直是次痛苦而漫长的路途。当尤琛和那个紧抱着他的士兵踏上河岸的时候,冷风一吹,马上让他们觉得身体比冰块还要僵硬,相当难受。可是他们现在仍然不能停下,必须得继续走。尤琛拉起那个抱着双臂好像想取暖的少年,再一把拽起身旁那个同样很年轻的士兵,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