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病房里只剩下父母和我陪在小忽身边了,监护仪隔一会儿就会发出令人紧张的声音。
小忽突然醒了,他看着杯子,眼睛眨也不眨,我赶紧用勺子一点点地给他喂水喝,他一个劲儿地叫我快去睡觉。
现在想想,原来那个夜晚就是我和小忽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他嘱咐他爸妈不要叫醒我,让我多睡一会儿。
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多少美好的夜晚啊!一起相拥而眠,一起看着花生发呆,一起疯闹亲吻,一起计划着未来……
凌晨,我被惊醒时,听到小忽在喊花生,他说听到花生在喊他了,我知道这是他的幻听。我预感到这一天还是要来了。
小忽让我去给花生买份礼物,他想见见他,想亲自把礼物送给他。我赶紧跑到医院的小卖部买了一辆小摩托车的模型。
我把摩托车放到小忽手里,他看了又看,然后慢慢放到自己的枕头下面。从那一刻开始,小忽没有再眨过眼睛了,准确地说,他的眼睛再也没有闭上了。
起初我没太在意,直到后来护士给他的手臂打吗啡针时,看到他已经面无表情了。我非常害怕,一遍一遍地喊他,让他听见了就动动眼珠告诉我,他转了转眼睛回应了我。
这是何等痛苦的滋味啊!我心爱的人正在遭受着非人的身心折磨,他真的有一万个不舍,他的脑子里可能正在嘶吼、正在哭泣、正在哀求死神放过他吧……可是没有人听得见。
有个好心的护士告诉我,以她的经验,像小忽这么年轻,从他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来看,他应该还能撑一周的。我听了以后除了难受还是难受,让他这样再活一周,我宁愿现在就放手让他走。
我们常说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可我只想说,我爱他,我比谁都舍不得他离开。但是我现在只想告诉小忽:“别撑了,松手吧,我不会怪你的,我不过什么生日了,我不想让你再那么痛苦了。”可是话到嘴边,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个努力让他求生、给他希望的人,如今让我开口要他放弃,我怎么做得到?而且现在的小忽比任何时候的求生意识都要强烈。
我从不埋怨上苍让我们经历了这场生死浩劫,可是我觉得太残忍了。我要去面对爱人的死亡,要去面对旁人的不理解和伤害,还要面对嗷嗷待哺的儿子,最后还要面对明明脆弱到不行,却不得不坚强的自己。
看到一个陌生人离去我都会心痛,我根本无法想象,当我深爱的小忽离开我的那一刻,我要如何去面对。
可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也只能让自己去接受。虽然我脆弱,但是我很清醒地知道,无论人生陷入什么样的绝境,我都不能放弃。
爱不是逃避地去赴死,爱应该是一种赴汤蹈火后的理智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