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月色黯淡。这天是阴历二十三,月相为下弦月,虽有月亮,但不明朗。月亮边浮云缭绕,引人联想。
瘦子和胖子从村庄走出来了,他们来到我们黄昏分别的那个地方,先向北行走五百步,后又向西行走五百步。他们刚刚走到二百步的时候,突然发现走进了坟茔中。
坟茔里埋葬着附近村庄几百年来的死者,坟茔多得数也数不清,每个坟茔边都栽种着柏树,有的柏树大如宝塔,有的柏树小如鞭杆。坟茔里有鬼火在游荡,忽明忽暗,时近时远,似有似无。远处传来了鸱鸮的惨笑,一声声瘆人心脾。
瘦子和胖子吓坏了,他们手挽着手,踏入了坟茔中。
他们走到了坟茔的中间,突然一个足足有三四丈高的恶鬼从坟墓里钻出来,青面獠牙,体型庞硕,恶鬼看到他们,哈哈大笑,怪叫道:孩儿们快出来,宵夜送来了。
瘦子和胖子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再也顾不上下午那个瞎子算命大师叮咛的不能回头看的话了,他们呀呀怪叫着,扭头就跑。胖子跑上了一座坟墓,骨碌碌滚下来,头磕在了墓碑石上,血流满面;瘦子碰上了一棵柏树,柏树尖利的针状树叶刺进了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片漆黑。
胖子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向回奔跑,他跑到了一棵巨大的柏树面前,突然,他看到柏树上吊着一个人,长发低垂,面色煞白,是一个吊死鬼。胖子吓得几乎背过气去,转身跑向右边,刚刚跑了几步,坟墓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恶鬼,这个恶鬼摇着芭蕉扇,大声喊道:黑白无常,把这个胖子捉来给老爷下菜。
黑白无常立即从坟墓里站起来,向胖子扑来。
胖子怪叫着,扭头又跑,突然,他一声尖叫,掉下了万丈深渊。
瘦子浑身筛糠,想爬起来,可是爬不起来,那个摇着芭蕉扇的恶鬼,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跟前,瘦子用手指撑开眼皮,看到这个恶鬼从腰间抽出钉锤,一锤下去,瘦子就没了声响。
天亮后,人们从坟茔边走过,赶集买东西的,下地干活的,走亲戚的,结婚嫁女的,络绎不绝,没有人知道,就在昨晚,这里有两个人死了。
装神弄鬼,对于作相的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因为这是他们的必修课。
这个坟茔是我们在来的时候就看好了的,二师叔算好了这个坟茔的位置,所以才让他们北走五百步,西走五百步,刚好就要走进这片坟茔里。
坟茔的三面是平坦地带,一面是悬崖。我们只需把他们逼到悬崖下,这个计策就成功了。
那个身高三四丈的恶鬼,是一个道具。我们在夜晚窝在一户废弃的农家小院里,做了好几个这样的道具。当胖子和瘦子走过来的时候,爬在坟茔后的我只是把这个恶鬼道具扶起来,他们就被吓得半死。他们扭头就跑,我拉动长长的绳子,躺在地上的吊死鬼就会吊在半空中。吊死鬼仍然是一个道具。这时候,他们要么向左面跑,要么向有右面跑。向右面跑,就遇上了二师叔装扮的手拿芭蕉扇的恶鬼,二师叔只说一句黑白无常,胖子便吓坏了,转身逃走,刚好就跑到了悬崖下。
至于瘦子,别说二师叔,即使我过去卡住他的脖子,他也不敢反抗。
两个凶悍的土匪,就这样死了,他们死在鬼阵中。其实这世界上哪里有鬼啊,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编造了鬼。心中无鬼,万事不惧。
两个土匪死后,我们就在坟茔里睡了一夜。我们作相的整天装神弄鬼,哪里会相信有鬼。别说在坟茔里睡觉,就算打开棺材板,把我和尸首放在一起,我也照睡不误。
天亮后,我们从坟茔中起身,一个早起的拾粪老汉,挎着竹笼,刚好路过这里,老汉看到我们,吓得撒腿就跑,连竹笼都不敢要了。
我们沿着那条道路前行,太阳升上树梢后,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我在路边的树上看到了刀子印记,还是刻得工工整整。
按照刀子印记走了三四里路,来到了一座城市。
这就是长江边著名的荆门。那天荆门有集市,大街小巷人流如织。
那个女人会不会在这里?神行太保会不会在这里?纵然他们在这里,怎么才能找到?
二师叔问:呆狗,你是不是能走绳索?
我说:是的。
二师叔说:街道这边有一棵树,街道那边也有一棵树,在两棵树中间绷起一根绳子,你走上去。
我说:这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