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梵川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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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泉昇不是第一次参加葬礼。
印象之中的第一次参与,自己的个头似乎才只到白石正千仁的腰。
那时候他穿着精致的小西服站在白石正千仁旁边,茫然地四顾着周遭。前来吊唁的人有很多,多半都是他父母的学生。
今泉昇的父母是一对画家。
从他记事起,父母似乎就在全世界巡回不断地开办画展,可见在艺术界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然而就在今泉夫妇某日前往伦敦,赴约一个知名的艺术展览后——却再也没能回来。
新闻报道上谈及了一些原因:这对夫妇在酒店的房间里忘记关闭煤气灶,但二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许今泉先生后来想要抽烟,于是打开了打火机……
总之那间房子爆炸了,大火很快便吞噬了一切。在火灾中被焚毁的,除了他们的躯体,还有他们原本准备在画展上展览的数幅画作。
白石正千仁是今泉昇唯一在血缘上还算接近的亲人。双亲去世之后,便接管了他的抚养权。
但白石正千仁忙碌极了,每日都因为工作疲于奔波。
今泉昇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由白石正千仁雇佣的保姆抚养的。而白石正千仁做的最多的,就是每个月给他寄去一沓厚厚的信封,里面装满了大把的万円钞票。
成年之前,他见到白石正千仁的次数,用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
在工作之后,今泉昇还参与过许多次同僚的葬礼。但这次,他要参与的却并非是同僚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我回去想了好久好久——”星野鹤子,今泉昇高中网球部的经理,此时手里握着酒杯,满脸通红地打了一个酒嗝。
“我觉得不对。”她用哭红的眼睛看向今泉昇,“今泉君,你相信女人的直觉吗?”
“咣当!”她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周围前来悼念的客人回过头频频目视这一桌,她也浑然不觉。双眼眯成一条缝,口齿不清地继续道:“我跟你讲,我其实怀疑宪吾是被人谋杀了。”
“他以前念大学那会特别优秀,毕业之后他去一家有名的制药公司实习,干了几年就直接混成了部门主管。结果那家公司突然破产了……我问他公司为什么会破产,他就和我开玩笑说是因为他‘太优秀’了——”
说着说着,星野鹤子咧开嘴,半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傻乎乎地嬉笑。
“之后他就开始不上班了,一直在家里的地下室搞什么研究。他也不让我进去,但没关系啊,都是成年人谁还没点什么秘密了。”
“我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胆子又那么小,肯定不会做什么毁天灭地的坏研究。他既然不告诉我,那我不问他……”
她醉醺醺地歪歪头,呼吸间透着酒气。
“我那么喜欢他,他喜欢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我可以赚钱养他的,供他研究一辈子都行!我这么厉害,我可以养他一辈子做我一个人的小白脸!”
今泉昇安静地坐在她的对面,只字未言。
“可是你说,今泉君——”女人拖长了声音,话语中渐渐涌入了哭腔,尾音随着她的肩膀抖动起来。
“我这么厉害,赚了好多钱,可以养他一辈子的——他为什么就死了呢?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今天是星野鹤子的男友樱井宪吾的葬礼。
樱井宪吾是联谊会那天突发心脏室颤,在医院里没能抢救过来的男人。也是KTV毒杀案中第一位死者樱井阳太的兄长。
现如今是通夜,一个招待死者的亲朋好友、同僚同学的仪式,通常从晚间七点开始,仪式上会为前来哀悼死者的客人们准备一些食物和饮品。
樱井的父母坐在不远处哭泣,周边围着一大群人劝慰。
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连续丧失了两名儿子,连着办了两场葬礼——任谁大概都没办法立刻接受如此残忍的事实。
尤其是樱井兄弟的母亲,年迈的女人手里似乎抱着个木质小盒子,不知道是装了什么东西。她此时坐在座位上一边哭泣一边大肆喘息着,身体仿佛都在跟着哭声抽搐。
看着实在是让人担忧。
今泉昇将目光游移向更远处,他突然注意到某个单独坐在角落的客人似乎正在看他。
那人脸上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透过背影可以看出具有十分魁梧的身材,下巴则带有格外具有辨识度的美人沟。
在注意到今泉昇看过来之后,他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今泉昇便也不再注意那个男人。
“星野。”
“嗯?”星野鹤子双眼迷离地摆弄着酒杯。
“你为什么会觉得樱井宪吾是被谋杀的?”
谈起这个,对面的女人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原本失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清明与锐利。
“我前头也说了,宪吾一直在专注于某项研究,他说他想靠着这个研究拿奖。但在他去世的那天,我发现家里地下室的门没有锁。”
星野鹤子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通往地下室门口的楼梯道阴森昏暗。
当时正在给宪吾收拾东西的星野鹤子突然驻足在楼梯前。她盯着那扇金属制房门,蓦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
没有缘由,纯粹是女人的第六感。
但危机感就是这么莫名的,如同猛涨的潮汐般涌上了心头。
她觉得樱井宪吾不该这么平白无故的死掉。
他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就算真的连着酗酒好多天,以他的体质也不该因为心脏骤停这种理由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