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成安礼快步走了出来,成府老管家紧跟在他身后,脸上似有几分焦躁不安。成安礼并不理会他,冲楚铮抱拳笑道:“楚公子,这么早就来找成某,不知有何要事?”
楚铮脸色微红,道:“世兄不记得了?昨日是你亲口邀小弟到府上一聚,小弟怎敢不来?”
成安礼一怔,昨天他在酒桌上最后喝得不知东南西北,有没有邀请楚铮真还记不清了,不过今晨刚与父亲大吵一架,此时见楚铮特地来拜访登时觉得大有面子,于是一拍额头道:“不错不错,瞧我这记性,昨天楚公子海量,成某可是服了。快快请进!”
老管家一听急道:“大公子……”
成安礼不耐烦地说道:“楚公子是我请来的,关你何事。不让我出府,难道我请人到府里来都不行?”
楚铮向那老管家抱拳道:“这位是成府的管家吧,那日小弟送苏姑娘到此时与老人家见过。”
那老管家不敢托大,也见过楚铮。
成安礼拉着楚铮的衣袖,道:“楚公子请!”
那老管家望着两人的背影,狠狠一跺足,忙去禀报成奉之。
楚铮与成安礼并肩而行,楚铮突然停下脚步,向成安礼长揖道:“世兄,请恕小弟唐突之罪。”
成安礼忙将他扶起道:“楚公子,此话从何而来?”
楚铮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昨日世兄并未明言邀请小弟,小弟只是过于思念苏姑娘才贸然来此,实是心中有愧。”
成安礼哈哈一笑:“难怪成某想不起此事。无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公子这番情意,表妹若是知道了必欢喜不已。成某这就领公子去见表妹。”
楚铮喜道:“多谢世兄成全!。”
成府相比楚府小了许多,苏巧彤的别院离成氏夫妇居处不远。听成安礼介绍这里原本是他三妹的住处,苏巧彤来京城前几天才腾出来,为此他三妹还和成奉之闹了几天别扭。
别院的小门虚掩着,成安礼犹豫了一下,推开门领着楚铮走了进去。
院子并不大,里面却布置得错落有致,显然是此间主人费了一番苦心。只是楚铮无心观赏,抬头望去,一眼便看见了苏巧彤。
苏巧彤没想到此时竟会有人进来,仍毫无所觉地半背对着楚铮,偏着头梳理着秀发。她的头发并不长,只是堪堪过肩而已,不像柳轻如等女子那般长发齐腰。似乎是刚刚清洗过脸,侧面脸颊上仍有几滴残留的水珠,雪白的肌肤如同透明一般,隐隐露出一股晕红,如出水芙蓉般分外动人。
楚铮静静地望着,竟似痴了。
成安礼暗暗好笑,轻轻咳嗽了一声。
苏巧彤娇躯一震,缓缓转过身来,见成安礼身边站着的竟是楚铮,饶她平日镇定自若,此时也檀口微张,显然惊讶之极。
成安礼笑道:“楚公子,表妹你也见着了,成某就不在此扰两位兴致了。中午成某备些酒菜,还请楚公子赏光。”
楚铮抱拳道:“有劳世兄了。”
成安礼离去后,苏巧彤见楚铮仍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觉心中有气,暗想:人都走了你还装什么装。她才不信楚铮真会迷恋上自己,像他这种人又怎会轻易为感情左右,何况他已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此番上门应是别有用心。
苏巧彤冷冷说道:“楚公子,如此贸然闯入小女子居处,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楚铮如梦初醒,嗫嚅说道:“昨日与姑娘一别,夜半酒醒后顿感如失心落魄一般,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忍不住来到此地,切切之心还请姑娘莫怪。”
苏巧彤不知楚铮是在成府外猫了一晚上,见他果然面上微有憔悴之色,不由得心中大奇,但想了想柳轻如才貌均不在自己之下,他又怎会对一个只见了数面的女子爱慕到如此地步,皱眉道:“公子昨日在巧彤面前尚是挥洒自如,怎么一日不见就对小女子有倾慕之意了?”
楚铮从怀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绢纸,正是苏巧彤昨日所写的诗句,柳轻如见之心喜,便把它带了回来,楚铮出来时顺手揣在怀中,此时正好拿出来献宝,脸红红地说道:“苏姑娘如此才气,小可惊若天人,此番前来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苏巧彤瞥了一眼道:“你既有此心,怎么不将这些妥善保存,却糟蹋成这副模样?”
楚铮惭愧道:“当时宿酒未醒,一时不察损毁了姑娘的墨宝,还请姑娘执笔再赐小可一份,小可回去定将之裱制妥当,挂于厅堂之上。”
苏巧彤见他说唱俱佳,差点儿笑了出来,这人不去当个戏子还真可惜了,既然他执意装模作样,自己也不好强行揭穿他,无奈地说道:“那好吧,既然公子不嫌小女子笔墨不堪,小女子再写一份就是了。”
楚铮却得寸进尺,道:“不知姑娘能否为小可写篇新作?”
苏巧彤毫不客气地拒绝道:“舞文弄诗皆由心境而定,在公子身边小女子心情全无。”
楚铮也不以为意,忽见苏巧彤手中那把梳子形状也颇为奇特,并不是时下女子所用的月牙梳,而是长长的可以手持的木梳,极似后人所用之物,不由得问道:“姑娘手中之物似非京城所有,不知从何而来?”
这把梳子是苏巧彤依照前世记忆亲手所做,听楚铮提起,苏巧彤忽觉胸口一痛,看着眼前这个虚情假意之人突感厌烦,道:“此物乃小女子从苍乐山带至此,公子也管得太多了吧。”
楚铮一愣,道:“是是,小可多嘴了。”
苏巧彤蓦然惊觉,眼前这少年是绝对不可得罪的,何况自己还在谋划如何刺杀楚名棠,只能与他虚以尾蛇,既然他故作倾慕自己,自己何不也效仿之。男女之情颇为玄妙,假戏真作也是常有的事,若能使他真的对自己起了怜惜之意,至少会手下留情些,只要能拖到赵王大猎之时,自己便可趁乱逃脱。
想到此苏巧彤忽然心底一酸,自己终究是个弱女子,在这个男权至上的世界里,最有效的武器还是自己的容貌,在秦国是如此,在这少年面前也是如此,若转世时相貌生得丑陋些,即便自己再有本事,恐怕也已湮灭于这乱世了吧。
楚铮见苏巧彤脸色阴晴不定,正欲出言相询,苏巧彤幽幽道:“小女子刚刚失礼了,只是这把木梳乃家母遗物,睹物思人,还请公子见谅。”
正在此时,楚铮忽听一句“楚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楚铮叹了口气,这成奉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只好转过身施礼道:“楚铮参见成世伯。”
成奉之还是第一次听楚家人叫他世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道:“楚公子,‘世伯’这二字老夫可担当不起啊。”
楚铮道:“家父多次盛赞世伯乃朝中栋梁、经世之才,常常惋惜未能有机会与世伯深交,一直叮嘱小侄见了世伯要执晚辈之礼,小侄岂敢有违?”
成奉之一笑,楚名棠会这么说那才真叫奇闻了,不过对楚铮扯谎随口而来且神色如常的本事也深感钦佩,便道:“太尉大人如此称赞,成某实是有愧。不知楚公子今日到成府所为何事?”
楚铮道:“小侄是为苏姑娘而来。自从结识了苏姑娘,小侄多日以来茶饭不思,相思成疾,又不敢贸然前来,幸得结识了安礼世兄,小侄今日才敢厚颜上门拜见。”
成奉之没想到楚铮说得如此直白,不由得看了一眼苏巧彤,只见她也是苦笑不已,咳嗽一声道:“楚家乃是我大赵世家大阀之首,老夫只是一乡村野夫,这门亲事我们成家高攀不上。何况巧彤父母双亡,老夫和贱内是她世上仅余的长辈,只希望为她找个好人家,绝不会让巧彤屈居侍妾之位。”
楚铮点头道:“世伯此言小侄谨记在心,回去会自当禀报家父,请他老人家恩准。”
成奉之道:“既然如此,等得到太尉大人允许之后再来谈论此事也为时不晚,楚公子请回吧。”
楚铮皱眉道:“莫非世伯认为小侄是轻薄浪荡之徒?因此不放心将苏姑娘托付于小侄?”
成奉之咳嗽一声道:“老夫绝无此意,只是巧彤乃未嫁之身,楚公子这般纠缠,实是有损巧彤清誉。”
楚铮无奈道:“世伯既然如此说了,小侄自当遵命。只是苏姑娘方才答应过今日要送小侄墨宝,要不我明日再来取?”
成奉之忙道:“不用不用,巧彤,你让小月那丫头备好笔墨,给楚公子写几张就是了。”
苏巧彤抿嘴一笑,转身向屋内走去。
楚铮忽然道:“不行,苏姑娘墨宝何等珍贵,小侄一定要亲自磨墨才是。”说完便闯进屋内。
成奉之拉之不及,也只好紧紧跟上。
苏巧彤见楚铮也走了进来,转身微怒道:“楚公子,你怎么可以擅闯女子闺房?”
楚铮两眼四下巡视,口中却道:“小子失礼,请苏姑娘莫怪。”
苏巧彤那丫环小月从内屋走了出来,见楚铮也站在屋内,不由得一声惊呼,手中之物也掉到了地上。
楚铮摸了摸下巴,对苏巧彤道:“苏姑娘,我有这么可怕吗?”
苏巧彤白了他一眼,对小月道:“小月,去准备笔墨。”
楚铮道:“不用麻烦小月姑娘了,就由小子代劳吧。”
苏巧彤将昨日所作的三首诗重新写了一遍,忽然瞥见楚铮脸上似笑非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虚,把那几张纸往楚铮手里一塞,道:“拿去。”
楚铮拿在手中看了看,不住点头:这丫头几个字倒真不错,不像自己前世用习惯了硬笔,用毛笔写起这古体字来写得像狗爬一样,练了近十年也只是中等水准。
成奉之看了苏巧彤的几首诗也不由得暗暗称奇,道:“楚公子,这字也写完了,你看……”
楚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苏姑娘之诗句句堪称神来之笔,在下就此告辞,明日再来讨教。”
成奉之听楚铮明日还来,不由得有些着急,正待开口却见楚铮已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