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默默思索着,李东阳也不催他,等他回过神来才说:“你这份文书我留下,回头帮你写几封信讨要银子,什么时候你那状元馆建成,也带兆先儿进去看看。他去岁年底便已出孝,却为我的缘故拘束在府里,怕是寂寞得很了。”
崔燮看了一眼师弟的院子,应了下来:“若师弟读书不忙,也可到我家住住。我家见有两个弟弟两个弟子,平常除了读书,早晚还要跑步、练武,兆先师弟跟他们一道练练,对身子也好。”
李老师笑道:“你还是这么细心。不过今年已改元弘治元年,马上要修实录了,你必定是没工夫带这么多孩子的,就先不叫他去打搅你了。其实兆先这一年多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我还带着他练你那呼吸功法,不说他小儿家,连我都觉得精神健旺许多。”
崔燮听见“实录”二字,不由想起封印前翻找出来的铺天盖地的般起居注与诏、诰、赦、制、册文、谕、书、令、章、表、议、疏、封事、奏、状、记……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战,揉着额头叹道:“那这藏书馆弟子就全托付恩师了。如今元宵假不剩几天,我还是回去再安排安排家人去江南的事。”
元宵前后虽有十天长假,不仔细俭省着过也就似流水似的过去了。崔燮意识到上班之后再不会有好日子,便抓紧这元宵长假最后的工夫,请锦衣卫谢大人一起趁夜走百病、看百戏杂耍、新出的盗版锦衣卫杂剧、到各大佛寺烧香许愿吃素斋。
到正月廿一,元宵假结束,他总算不亏负新年两个加起来长达十五天的假期,带着满心美妙的回忆回到翰林院当值。
回来后,就要开始修起居注了。
不只是翰林院见在任职的诸官员,就南京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因病休假或在家丁忧的几位北院学士也都收到了回京诏命。二月己未,新天子特地下诏夺情,要李东阳起复充修撰官,李东阳却不肯就去,而是上疏乞请服阙再归去。
天子体谅他父丧在身,不加逼迫,许他服阙后再补原官,仍预修实录之事。
李东阳上表谢过天恩,继续闭门守孝,倒是时不时把崔燮叫过府,问问弟子修实录的进度,教他如何增删文字。
崔燮有硬盘在手,看过的文字都能转换成脑内TXT,写史料时宛如开卷,字字精准,回去给先生念出来时自然也没丝毫错误。李东阳闭着眼听他写的文字,偶尔给他改些用词不够清通之处,却在史料上挑不出任何毛病,难得地夸了他几回。
修史要的就是这样的谨慎,做官也得有这样的谨慎。只有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才能将政务处理明白,才能担得起国家大事,以后能堪大用。
李东阳怕给弟子夸出骄矜之气,说的并不太多,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明白恩师寄望之重。
当着弟子不能多夸,背着弟子就不用太收敛了。他不只跟师兄弟、同年、好友显摆自己有个过目不忘、史学贯通,文章神味渊永的好徒弟;还叫人送信给在南京守备的岳父成国公朱仪,让他关照崔家人在南京建图书馆之事。
朱国公也是个好名、好才子的人,不然就不会把女儿嫁给李东阳这么个年纪不小的穷学士了。这么多年女婿都没找他要过钱,这回竟特地写信找他,却是叫他捐资出力建这种能流芳……起码几十年的藏书馆,朱国公读罢书信,喜得直拍桌子。
“宾之啊宾之,不愧是我朱某人的女婿!他心里果然是记着我的!”
成国公朗笑三声,连忙叫人收拾银子,喊了儿子过来:“你外甥,我那状元外甥孙儿要派人在南京建个供穷书生白看的藏书馆,这事你做舅舅的得盯着!你先替他寻个上好的大宅院,等你状元外甥的人来了……”
世子朱辅无奈地看着父亲,低声反驳了两句:“人家姓崔,怎么成了咱家外甥……父亲这亲戚也未免认得有点远了,咱们认人家也不能认哪。等兆先、兆同他们兄弟哪个中了状元,那才是我的状元外甥呢……”
什么叫不认,师徒不就跟亲父子一样嘛!
他父亲只当没听见这败兴的话,叫帐房赶紧拨银子置地,买城里好地方的大房子,准备整块的汉白玉石,好等着他女婿或是崔状元的文章过来,叫匠人刻“建南京状元藏书馆碑”,再刻上他成国公朱仪……
罢也,顺便也把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孙也添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