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给他准备的衣裳是一件粗看并不打眼的青色直身,有类国子监的监生服,但衣服上暗绣着同色的锦云、宫灯,叫灯火照着就反射出不同的光彩。
那身衣裳居然很可他的体。不是他新做的白衣那种可体法,而是跟他平常穿的衣裳差不多,宽宽松松,活动方便又不累赘。他想问问谢瑛怎么有他的尺码,忽又想起来几次去谢府时都曾穿过谢瑛的旧衣裳,还带过一包回来,自己的衣裳也叫人收去过几次……
莫不是那时谢家的人就记了他的尺码?谢兄这个人,真贴心啊!
他提着灯笼上上下下照了照衣裳,笑得眼弯起来,平常看着那么正直的脸上竟挤出了一点儿奸诈的气息,满身兴奋又得意的气息遮都遮不住。他里衣是湿的,索性没穿,连同自家做的雪白外衣一道团成个球,往包袱里一塞就不管了。
谢瑛在一旁挡着湖上来的凉风,看着他抬手时露出的光滑手臂,皱眉问他冷不冷,晚上下榻在哪里,说着就要送他回房。
崔燮换了新衣裳,谢瑛又没拒绝他的告白,四舍五入也就算交上了男朋友,哪里舍得就这么回房去?他还恨不得到处招摇招摇,就是不好叫他们俩的朋友撞见,起码也得在没人的地方多逛两趟吧?
他捋了捋袖子说:“衣裳又不薄,我也是天天锻炼的人,火力壮,咱们再多玩玩吧。平常谢兄有公干,我也得上学,难得有机会出来这么一趟——”
谢瑛忽然绷直身子看向园中,低声道:“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怕什么,他们又没干着什么!崔燮坦坦荡荡,直着腰杆朝那边看了看,果然见树影后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手提灯笼,拎着个食盒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
走得近了才看出来,那人正是跟着崔源和计掌柜从迁安来的一个张伙计,见了他们便殷勤地笑着说:“方才听看园子的人说,公子带朋友来这边休息,小的便叫人准备了些热茶、点心带来,晚上水边风凉,公子和这位官人吃些东西暖暖身。”
崔燮拢着袖子,点了点头:“你把东西放进水阁里就行,这边儿夜景不错,也听得见院里的曲子,我们还待坐一会儿。大会现在怎么样了,客人们还喜欢么?”
张伙计笑道:“客人们都喜欢极了!五位美人儿从纸屏里露出来的时候都是满堂彩,唱的曲儿也好听,比那热热闹闹的大戏都勾人呢。小的在旁伺候时听见几个客人说,平常他们都是听武戏的,从不爱这些咿咿呀呀的文戏,今儿却听得要上瘾了……”
他们回到水阁里,张伙计一面说一面把食盒摆在桌上,捧出两杯热腾腾的奶茶,几样新出炉的烧麦、蒸饺,还有两碗浓油赤酱的鳝丝面。
大晚上的,果然还是热汤面最合胃口。
崔燮看着食盒,似听不听的,伙计却只管眉花眼笑地说着院里的表演:“现在五位美人儿都出场了,站在台上赛着跳舞呢:貂蝉捧月亮灯,甄夫人拖彩帛,大乔小乔执扇对舞,孙夫人舞的是剑,个个都像天上的仙女儿一样!少东家正盯着人卖最后一轮票,等这轮票投完了,就该导师上场评美人诗了,公子不带这位爷去看看?”
张伙计说着话已摆完了点心,就拎着食盒偷眼看谢瑛。
他衣着虽和别的公子没什么不同,却有一身英武风流气质,和他们公子站在一起也不失色。他心下觉着这个人不是普通人物,就恨不能对方看看自家办的这场盛会,见识见识公子的才具和他们底下人办事的本事。
他那点儿小心思岂瞒得过谢瑛的眼。
不过这大会办得是新鲜,之前若不是嫌那院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谢瑛也是愿意多坐坐的。如今崔燮都跟他挑明了,往后少不得来往说话,也不必非得珍惜眼前这点独处的工夫,过去看看也好。
他远远看着那院子,微笑着说:“劳你取个斗篷、披风来,我们吃完就过去。”
张伙计先看了崔燮一眼,见他点头便立刻转身离去,很快捎了两件斗篷过来。
两人刚在水阁里吃了面,浑身发热,再捧上一杯热奶茶暖手,也不怕凉风吹着了。谢瑛自己倒不用添衣裳,看着崔燮披了斗篷,便拎起那包衣裳叫他同行。
崔燮抢不过他,摇着头说:“那还不如叫张伙计带回去,回头送我家去就是了。”
谢瑛笑着扫了他一眼:“让人家看见你连中衣都脱了?虽是你家里的人,也不大合适吧?”
若是在别人面前,崔燮总得跟书斋划清一下界线,在他面前就不用搞这些虚的了,捧着奶茶筒嘿嘿地笑着:“不要紧,这衣裳都团成球了,我就说失足踩进水里弄湿的,也没人会多心。”
谢瑛拎着包袱往前走,远远看见人了,便和崔燮拉开几步,进院子里后也不去座位,而是随意选了个角落站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