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说:“我学业忙,不能去店里看,明日你们把店里最上等的货品各拿几样来给我,我看看成色。”
说罢眼珠一转扫向大管事,淡淡吩咐道:“崔大会掌柜不会做计划表,大管事你就找个人代他做。该填的数儿叫店里的人清点,以后五年的数字就按着前头的推算,要写的清楚简单些,家里人都要看的。”
他们写毕业论文时全是自己写的,还要上知网查重,谁敢说我不高兴,不写了?这个计划表他都给拟出那么多重点了,还拖着不肯做的,就是工作态度问题了!
大管事看到了插手店铺的希望,也不管崔大会脸色难看,笑吟吟地说:“公子放心,这事小人去盯着他们办,必定弄得妥妥帖帖的。”
崔燮点了点头:“也不用太急,叫店里人都帮着弄一点儿,十天后拿过来就行。”
布置完了资产评估任务,他就把管事、掌柜连同小厮一道儿打发出去,自己在小书房铺纸画画。
进京这些日子他已经打好了几张腹稿,只是怕崔榷知道了又给他找事,一直没动笔。好空易熬到这位老爷去云南上任,他也不想再拖下去,就拿出裁得和《六才子三国》大小一致的画纸,先用界尺打了画框,拉出背景的透视线,依透视关系安排家具布局,先画了周郎吐血图。
这副图他早在心里拟画过无数回,真正动手时,每一笔下去都是一气呵成,线条都不用再修改。周瑜吐血时悲凉又不甘的神情和小乔深情的凝视都在他笔下展开,他修改了一下构图,让小乔站在周瑜身侧伸手相扶,两人指尖相触,似握未握,以表现周瑜临终失力的感觉。
这种彩色印刷画上色上得简单,都是一层层的平涂。因他不在迁安,不能再等印样出来后告诉工人怎么调整颜色,就另拿一张纸分勾出上色模块,分片、分层标注颜色,写明印刷效果是该柔和些还是硬实些。
这么一张图做下来,比平常多花了近一倍的工夫。但若工匠能印出合他要求的画,不用叫人从迁安一趟趟往返送样稿校色,那就还算省了许多时间。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把书铺搬到京,只是书斋用的工匠都是迁安本地人,恐怕不愿意挪动。
他现在更希望的是把崔家打通的那条南北商道握在手上,从南方直招来技术好的熟练匠人,采买合适的雕版,在京里建起居安斋旗舰店。到那时京里、通州、迁安三家书斋串成一线,不仅运货方便,还能互通雕版,印刷速度也能提升上来。
将来书印得多了,还能通过这条走熟的、安全的商路将彩印书销到南方,回程时再捎几船南方的新书过来……
微凉的夜风从窗口吹来,给他头脑降了降温——后天就是休沐日,小崔启应当会来国子监看他,还是少想点儿没用的,多画两张稿子给他带过去吧。
于是他借着灯火又打了卧龙吊孝的线稿,转天天不亮就爬起来上了色。亏得灵堂里都穿得一片素白,色彩简单,连上色带分版,有一个多时辰也就收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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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才是崔燮正式上学的日子,又赶上博士会讲。他不敢迟到,提前半个时辰就打马出门,以骑自行车的速度奔行过京城大街,提前一盏茶工夫坐进了讲堂。
早上的大课是国子监司业费訚主持,讲的是《孟子·离娄》章句。
费司业年纪只比林先生大几岁,却是会元出身,学问精熟,教课水平也明显高出林先生一大截。他讲课时不只是按着宋儒经义照本宣科,而是从经史中旁征博引,每一字、一句都有来处,听后就叫人感觉自己也有那么丰富的知识似的。
崔燮拿了枝自制的炭笔,边听边作笔记,恨不能一字不落地把他讲的抄下来。可恨这时代没有PPT,也没有黑板,不然老师在上面板书,他们在下面抄,不就省力多了?
将来他当了国子祭酒,一定下令给国子监所有讲堂、学斋都装上黑板!
他心里暗暗发誓,字也写得越发飞逸,会背的经义只写头尾两个字代表一句。记到没学过的文字时,他简直恨不能改成横排版式加快速度,可旁边坐的学生已经有几个在看他了,连那位司业也看了他两眼,他更不敢表现得太特殊,只能老老实实竖写。
费司业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上午,竟连个教案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是盛在脑海里的,再偏僻的史料说起来都是挥洒自如,完全没有过停滞、思索的时候。到这一场大课讲完,他脸上也不带疲态,袍袖一拂,潇洒地从堂上走下来,叫学生们散学。
学生自然不敢走,都站起身恭送他离开,只有一个年小的学生跟在他身后同行。
崔燮低调地混在人群里送他,却不想司业走到他身边忽然站住了,还拿起了他的笔记本和笔看了几眼,问了一声:“你方才记的就是这些?不怕只顾抄记,耽误了听我讲的东西么?”
上课记笔记是每个天朝学生都有的好习惯,不然临考前拿什么背呢?
之前他在林先生那儿也这么抄,林先生没纠正过,他也就顺着习惯写了,却不想费司业不高兴这样。
他在老师面前一向老实,低下头解释道:“学生基础不好,听司业讲到不知道的地方,就想记下来回去慢慢查。若不记下,就怕回头忘了。”
费司业也不像真要责怪他的样子,翻看了几页笔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不足,肯上进向学就好。只是你记得这么细,怕只专心抄写,有些该听、该思索的反而漏过了,倒失了会讲的本义。”
崔燮连声应是。
费誾把笔记放下,温和地说:“若有不懂的地方,就找本堂助教问,或者我在时来寻我也可以,不用拘谨。你家里没有的书可以去彝伦堂里借阅,你若有心向学,就该多读几本,莫辜负了这般年纪。”
他甩了甩袖子,洒然离开。身后那个年小的学生倒是驻足多看了崔燮一眼,却也不曾开口,只朝他拱了拱手,匆匆追上费訚,也离开了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