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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1 / 2)

 这时“唐夫人”关上屋门, 向黄伯流瞧了一眼,黄伯流心中一凛,不敢让面前这女子看出, 自己是唐夫人的老相识,当下点了点头, 笑道:“夜里风凉,小姑娘穿的衣服这么薄,小心着凉。”

“唐夫人”只当他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头, 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多谢提醒。”说罢,走到王怜花的客房前面,抬手敲了敲门, 转眼间房门打开, 房里的人却没有露面, “唐夫人”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房,将房门轻轻关上。

黄伯流心下大惊:“乖乖不得了!即使敲门的人是真正的小唐, 王怜花也不会让她进去, 何况是一个假的小唐了?难道屋里的王公子,也和小唐一样,被人替换了?”一瞬之间,他手心已经捏了一把冷汗。

黄伯流又想:“小唐被人替换了,王公子也被人替换了, 不知其他人情况怎么样了?”

他心下焦虑,挂念老朋友公孙灰的安危, 快步走到他和公孙灰的客房之前,便想伸手推开房门,但随即心念一动, 寻思:“连王公子都是假的,就老灰那点微末功夫,怎么可能幸免于难?俺若现在推开房门,房里的人,是真正的老灰,那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但若房里的人,不是真正的老灰,而是一个假的老灰,那俺这么做,岂不是打草惊蛇?”

突然间想起一事,心中更添几分担忧:“唉,俺还说打草惊蛇呢!这间房里一共住了四个人,他们三个都跟王公子去了枯茶寺,倘若他们都已遭到毒手,那三个冒充他们的人回到客房,见房里铺着四个人的铺盖,放着四个人的酒碗,连行李也都分别放在四个地方,哪会猜不到,俺老黄也住在这里?说不定他们就在里面等着俺呢!俺可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好让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呸!什么‘瓮中捉鳖’?俺这不是在骂自己是鳖吗?”

当即大踏步走了过去,经过窗子的时候,黄伯流侧目向窗子斜睨一眼,但见三个人影映在窗纸上,似乎三人都在房中那张八仙桌旁坐着。

这一眼瞧过去,黄伯流登时全身寒毛直竖,心中一阵惊恐,心想:“这三更半夜的,谁会放着床不躺,却在桌旁坐着?还一个比一个坐得端正,一个比一个后背挺得笔直,就好像有几条绳子从上面垂下来,勒住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没法东倒西歪似的。

别人俺不敢妄下定论,但公孙灰那小子,从小到大,也就七八岁在私塾跟着先生读书的时候,曾经这么端正地坐过,其他时候,他怎会如此端正地坐在椅上?房里这三个人,果然也是假的!亏得俺多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不然俺现在也要变成假的了!”

黄伯流走出客店,心想以王怜花如此武功,都栽在这些人手上,自己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想到这里,不禁斗志全无,既不敢去那三座寺庙一探究竟,也不敢去其他客店,看看住在那些地方的同伴,是否也已被人替换,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宿。

次日清晨,黄伯流埋伏在客店外面,等着看这些冒充别人的家伙,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过了一会儿,就见“王怜花”走出客栈,“公孙灰”等人拥着王怜花离开了三寺镇。

黄伯流没料到这些家伙竟然就这样走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辆马车驶出镇子,迟疑许久,终究放心不下老朋友,当即施展轻功,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黄伯流的武功和轻功,在江湖上算不得上乘,用来跟踪这些人,自是绰绰有余。他遥遥跟在那一行人后面,走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山峰脚下。

山下树木繁茂,黄绿相间,那一行人向山峰走去,转眼间便消失于树林之中。过了一会儿,黄伯流也追到树林,他在树林里转了几圈,始终没有找到那一行人。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得鸟声喳喳,虫声唧唧,竟无半点人声和车马声。

黄伯流惊惧交集,寻思:“他们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进树林,就消失不见了?难道他们不是人,而是山中的精魅?他们将老灰他们抓走,是因为山上没有活人,他嘴里没味,就来山下开荤了?”

倘若他们是人,黄伯流虽然心下惴惴,也不至于十分害怕。但若他们不是人,而是山中精魅,黄伯流只是想想,背上就生出一层冷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俺不是他们的对手!俺必须走!俺必须离开这里!”

黄伯流放轻脚步,转身离开树林,经过一块岩石之时,忽觉一阵寒气向他吹来,将他几缕碎发吹了起来。

黄伯流不由一怔,心想:“这不是岩石吗?这阵凉风是从哪里来的?”当即小心翼翼地走到岩石之前,凝目瞧去,只见岩石下面是一片草丛。其时已近秋末,草叶尽皆枯黄,大片大片的草都压得弯折了下来,地面上隐隐约约印着浅浅的脚印和车轮印,显然在不久之前,有一行车马从这里经过。

黄伯流大喜,心想:“俺还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山中精魅?不过是几个装神弄鬼的臭小子,在这里挖了一条隧道罢了!”

他本来对这一行人十分畏惧,但经此一事,心中惧意竟然减了六分。当即在这块岩石附近,四处寻找开门的机关,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左上方的一块石头光滑无比,和其他石头截然不同,显然经常有人抚摸这块石头。

黄伯流将手放在这块石头上,用力向前一推,他面前的那块岩石,便即无声无息地向右移去,转眼间就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来。

这个大洞的洞口有一人多高,下方与地面平齐,洞中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黄伯流的身子紧贴石壁,探出头去,向洞里张望,心想:“老灰应该就在这里了。俺要不要进去看看?”

倘若他再年轻二十岁,这时想到老朋友,胸口热血上涌,或许会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救人,可是如今他年事已高,家里儿孙满堂,他看着面前这黑黝黝的大洞,就想起自己可爱的孙子孙女,若是为了救出老朋友,就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孙子孙女了,那可真是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

黄伯流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右手,按在那块光滑无比的石头,那块岩石立时向左移动,转眼之间,那个黑黝黝大洞便从他面前消失。

黄伯流仰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老灰,不是俺不想救你,实在是……唉,事到如今,俺还找什么借口。总之,是俺黄伯流对不起你!”又向那块岩石望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树林。来时他步伐矫健,身形敏捷,这时他却脚步蹒跚,身形摇晃,片刻之间犹如老了二十年。

黄伯流走出树林,游目四顾,到处都十分陌生,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只得又向那三寺镇走去。

到得三寺镇时,已是下午。黄伯流只吃了一顿早饭,肚里早就在唱空城计了,但他的银子,十之六七都放在行李里,如今行李已被那一伙人拿走,他身上一共就只有四十三两银子了。这四十三两银子,足够一个四口之家生活两年,但要从三寺镇回到中原,却是万万不够。

黄伯流心想:“这三寺镇处处透着古怪,连王公子都栽在了这里,何况是俺了?俺不能在这里多待,吃完饭就走。等俺回到前面那什么镇上,俺就去找几家当铺和钱庄,来个劫富济贫,劫他个三五百两,足够俺回中原的了!”想到这里,便即心安,走向镇上一处大酒楼,点了一桌酒菜。

他是真的饿了,饭菜还没上来,送的几碟小菜,转眼间已被他吃了大半。

正在此时,忽听楼梯脚步声响,上来一个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穿一袭五彩锦衣,脸色雪白,容貌清秀,看着便觉可亲。

那年轻公子走到黄伯流面前,径自坐了下来,黄伯流眉头一皱,将筷子放到桌上,沉声道:“这里已经有人了,你这小子,看不见吗?”

那年轻公子眼中闪过害怕的神色,向窗外望了一眼,低声道:“老丈请听我说,我被坏人盯上了。他们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我别无他法,只能逃到这家酒楼,看看这里有无藏身之地。还请老丈帮我个忙,冒充是我的爷爷,他们见我不是孤身一人,就不会继续跟踪我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黄伯流,又道:“我不用老丈做别的事情,只要在这里陪我一会儿,那就成了。”

黄伯流接过银票,斜睨一眼,见是五百两银子,不由一喜,心想:“在这里陪他一会儿,他就给俺五百两,还真是一只肥羊!难怪会有人跟着他!”

黄伯流就是靠打家劫舍发的家,他成立天河帮以后,没少率领帮众做些打家劫舍、杀人发火的事。他本就在发愁如何赚到银子,顺顺利利地回到中原,这时见这年轻公子如此阔绰,自然而然地打起了这年轻公子的主意。当下点一点头,说道:“出门在外,遇到这种事,本就在所难免。俺不赶你走了,你就留在这里。”

那年轻公子眼中闪过欢喜的神色,低声道:“多谢老丈!”然后拿起酒坛,斟了一杯酒,递给黄伯流,笑道:“爷爷不要只顾吃花生米了,快来喝杯酒。”又吩咐店伙送来一副碗盘,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拿起酒杯,笑道:“爷爷,我来陪你喝一杯。”

黄伯流心想:“他还真像俺孙子。不,俺家那臭小子,哪有他这么乖!”

他见那年轻公子如此入戏,自己也随意起来,当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热辣辣的白酒顺着食道流入肚里,他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洋洋的,因为那伙人生出的惊惧惭愧,惶恐不安,似乎都因为这杯酒消失了。

他忍不住吁了口长气,将酒杯放下,说道:“这里的酒还不赖。”

那年轻公子本来将酒杯微微举起,不知在想什么,酒杯一直没有沾唇,这时听到这话,他将酒杯放到桌上,拿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微微一笑,说道:“这酒不过是常酿,没什么好喝的,好喝的是我的毒药。”跟着扑通一声,筷子松开,那粒花生米落入酒中。

黄伯流听到这话,又惊又怒,叫道:“什——”

他只说了一个字,那年轻公子便抬起了手,将筷子抵在他的嘴唇上,微笑道:“你若不想毒发身亡,就安静一点。不然啊,我不告诉你解药在哪里,就算你把我杀了,也只能得到一瓶假的解药。”

黄伯流听到这话,果然一个字也不敢说了,默不作声地坐在椅上,瞧着那年轻公子,脸色十分难看。

那年轻公子见他如此识相,微微一笑,说道:“真乖。”

他放下手,向筷子瞧了一眼,眼中闪过嫌弃之色。他将筷子扔到一边,从筷筒中取来一双筷子,伸进酒杯,将那粒花生米夹了出来,放到黄伯流的盘子上,然后取来醋瓶,浇向那粒花生米,但听得嗤嗤嗤几声轻响,转眼之间,那粒花生米就变得碧莹萤的,便如一粒小小的翡翠。

黄伯流知道那年轻公子是在告诉自己,他中的毒是什么样的,虽不知这毒究竟有何作用,但看这粒花生米的颜色,便知这毒一定毒性不小,不由得好生悔恨,心想:“俺若早知道自己会中毒,还不如当时就冲进去救老灰呢!反正早晚都要死,俺何必枉做小人?”

他嘶声道:“你给俺下毒,是为了什么?俺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一面说话,一面在心中急速回忆天河帮的仇家,始终没想起来,他有这样一个仇家。

那年轻公子笑道:“你这么乖,怎么会得罪我?我过来找你,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我给你下毒,只是担心你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放心,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只要我问什么,你就乖乖地回答我,等问题问完了,我自然会放你走的。”

黄伯流道:“你这么会骗人,俺已经被你骗了一次,不,两次,难道还会再上你的当吗?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那年轻公子笑道:“你不信我说的话?好,我现在救走,你毒发身亡的时候,可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

他说完这话,便即站起身来,拂袖离开,似是确信黄伯流见他离开,会出声留他,又似是来找黄伯流,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选择,他半点也不在意黄伯流回不回答他的问题。

黄伯流见那年轻公子背向自己,突然间伸出手掌,去抓那年轻公子的手腕。黄伯流这一手十分迅速,而那年轻公子似乎不会武功,听到风声在背后响起,也不闪避,手腕垂在身边,一下就被黄伯流抓住。

黄伯流抓住那年轻公子的手腕,刚要扭断,突然感到指尖一阵刺痛。

他心知不妙,连忙收回了手,只见食指和中指指尖上多出三四个小孔,蓝印印的鲜血自小孔中汨汨涌出,显是那年轻公子早料到黄伯流会这么做,暗中将毒针藏在手中,等到黄伯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他将针尖对准黄伯流的手掌,毒针藏在衣袖下面,黄伯流看不见,一抓之下,自然刺个正着。

这几枚毒针当真厉害,黄伯流收回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全身渐渐僵硬,麻痒之感从手指扩散到了整个手臂,又从整个手臂扩散到了半个身子。

他心中十分害怕,大着舌头道:“公子,俺错了,你给俺解药!你要问俺什么,俺都告诉你!”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楼上这些食客,除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公子以外,再没人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自然没人看向他们。

那年轻公子听他这么说,又坐回椅上,笑道:“你真乖乖听我的话?我真怕我给你解了毒以后,你就翻脸不认人,又像刚刚那样打我。”

黄伯流忙道:“俺不敢了,俺绝对不敢了。”

那年轻公子向他瞧了一眼,想了想,说道:“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一次。反正你中了两种要命的毒药,我只给你一种毒药的解药,至于另一种毒药的解药,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以后,我再给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两粒朱红的药丸,递给黄伯流。

黄伯流连忙接过药丸,仰头吃了。

不过一会儿,他身上的麻痒感越来越轻,终于消失不见,身上肌肉也不僵硬了。

其时店小二已将饭菜陆陆续续地送了上来,黄伯流虽然肌肉僵硬,毕竟一直坐在椅上,与寻常食客没什么差别,店小二始终没有察觉他中了毒。

那年轻公子取来一双新筷子,夹了一筷子羊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吃完羊肉,又夹了一筷子牛肉,直到牛肉也吃完了,这才放下筷子,看向黄伯流,微笑道:“好啦,我吃饱了,咱们现在就步入正题。我要你回答的第一件事,就是王怜花现在在哪?”

这一句话大出黄伯流意料之外,他本以为这年轻公子是自己的仇家,是天河帮的仇家,却没想到是来找王怜花的。他心中惊奇,“咦”的一声,问道:“你找王怜花做什么?”

那年轻公子柔声道:“我来找你,是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要你出问题让我回答,是吗?”

他的语气虽然温柔,黄伯流却不禁打了个寒噤,担心他又要用什么刁钻狠毒的手段对付自己,忙道:“是,是!王怜花……唉,俺也不知道,王怜花究竟在哪,大概是被人带去山里了。”

那年轻公子眉毛一扬,说道:“你也不知王怜花究竟在哪?你不是他的手下吗?你不是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吗?你怎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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