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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1 / 2)

 卫国皇宫之中, 皇后正与谯国公夫人在椒房殿闲聊,忽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是直奔这椒房殿而来。

谯国公夫人心下纳闷:“这是谁啊, 怎敢在皇后面前失礼?”谯国公夫人虽是皇后的胞妹, 但终究君臣有别, 她哪能抢在皇后前面说话。当下拿起茶碗,喝了一小口水, 眼角间瞥向皇后。

皇宫中最重规矩,上至皇上皇后, 下至宫女太监, 都讲究气定神闲,便是事势紧急, 也少有人小跑着过来送信。

自从韩大将军过世以后, 皇帝除了一些重大节日以外,再不曾踏足过椒房殿。虽然皇后还掌管着后宫, 但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宫里的人,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跟红顶白。

她虽是皇后,儿子虽是太子, 但皇后和太子, 都是皇帝册封的, 如今皇帝已和她离心, 她在朝中的势力, 也被皇帝清洗了小半,连她自己都对未来生出惶惶不安之感,宫中这些人,又怎会和从前一样对她毕恭毕敬?

皇后冷眼旁观, 将他们这些细微变化,一一记在心里,只等哪天他们犯下大错,她再将他们通通收拾了。这时听到有人小跑着过来,皇后心想:“这种错误,绝不会是宫里的老人犯的,十有八|九是皇上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几个小姑娘,哪个没有脑子,受人挑唆,就来做这出头鸟了。”

正寻思间,忽见宫女拉开外面的珠帘,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竟是太子。

太子现已二十九岁。他年少之时,颇为嚣张跋扈,韩大将军过世以后,太子心知自己失去韩大将军这一靠山,往后许多事情,都只能靠他自己了,一日之间,便长大许多。

皇后这两年来,见惯了太子成熟稳重的模样,还从没见他像今天这样,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不由大吃一惊,随即瞧见太子脸色难看,神色慌张,便已猜到太子是带着噩耗来的。

她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向太子微笑道:“好孩子,你便是想念母后,也不必跑着过来,母后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你晚点儿过来,照样能看到母后,你急什么?若是婉儿、贺儿和静儿瞧见了你现在的模样,一定要笑话你这个父亲了!”

太子本来满心惶急,这时见皇后这般泰然自若,也强自镇定下来。他镇定下来,也能看见别人了,一侧头,谯国公夫人也在这里,笑道:“让母后和姨母见笑了。”

谯国公夫人哪会看不出来,太子这是有急事来找皇后,当下笑道:“那可不敢当!”跟着站起身来,向太子福了一福,又道:“娘娘,既然殿下过来了,那我可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在这里打扰你了。”

太子微笑道:“我刚过来,姨母就要走,倒好像是我把姨母赶走了似的。姨母再坐一会儿。”

谯国公夫人笑道:“殿下说笑了,我也是家里有事,才想这时候走的,不然留在娘娘这里,跟殿下多说几句话,我这个做姨母的,哪会不高兴啊?”

皇后拍了拍太子的手背,笑道:“你若是想你姨母,改天她再来我这里请安,我派人跟你说一声,你过来跟你姨母多说几句话就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不必这样客气。”

太子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跟皇后说,本就没想留下谯国公夫人,他适才说的那句话,不过是镇定下来后,也觉得自己先前那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实在不妥,很容易给人留下把柄,所以说了一句客套的话,以示自己只是过来给皇后请安,并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皇后商量。

这时谯国公夫人和皇后都配合他把戏演完了,太子自然不再坚持,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姨母回家了,代我向姨夫问好。”

谯国公夫人含笑应是,转身离开椒房殿。皇后脸上微露疲态,说道:“我今天坐得太久,身上有些乏了。仁儿,咱们去后阁说话。”她自然不是真的乏了,不过是想要和太子单独说几话罢了。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儿子扶母亲过去。”跟着上前一步,挽住皇后的胳膊,皇后站起身来,两人并肩走向后阁。

来到后阁,皇后坐在西边一张设着红缎靠背引枕的椅上,太子坐在下首。皇后挥退内侍,握住太子的手,问道:“仁儿,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不由得一阵委屈,低声道:“母后,父皇要六弟迎娶西泥国的公主。”

皇后脸上变色,说道:“什么?”

太子见皇后也是这个反应,心中的委屈登时转为担忧,左手握拳,在桌上用力一砸,恨恨地道:“这件事是太傅告诉儿子的,我想不会有错!”

当年翡翠宝塔一案中,许多人认为皇后想让六皇子李孝迎娶西泥国的公主,其实皇后从没这样想过。

皇帝的儿子不少,她却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已被封为太子,另一个长大以后,也会是个王爷,当然要娶朝中重臣之女为妻,才能帮得上太子。

假如当年皇帝要李孝迎娶西泥国的公主,那也罢了,毕竟太子在朝中有韩大将军相助,李孝娶个西泥国的公主,影响并不算大。

可是现下韩大将军过世多年,他生前的党羽,要么已被皇帝清算了,要么对太子不冷不热,太子本就在朝上势单力薄,急需李孝这个胞弟来帮他。倘若李孝娶了这位西泥国的公主为妻,皇帝在很多大事上,决计不会用他这个西泥国的驸马,以免走漏风声,那他如何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其实做不做太子的左膀右臂,还不是最重要的。皇后十几岁就跟了皇帝,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对皇帝的心思十分了解,很快便猜到皇帝的真正目的。

皇后双目凝视太子的脸庞,说道:“仁儿,你说皇上要孝儿去娶西泥国的公主,是为了什么?”

太子恨恨地道:“定是父皇觉得朝上向着我说话的大臣实在太多,就叫六弟去娶这位西泥国的公主。谁不知道咱们卫国和西泥国的交情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六弟娶了西泥国的公主,父皇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让他领个闲职去做,若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他就没法帮我了!

对了,这桩婚事,本来是七弟的!就算当年西泥国的老太妃搅黄了这桩婚事,但父皇既已决定和西泥国重修旧好,也该让七弟去重缔良缘才是!父皇这是爱七弟远胜于爱我和六弟,他不愿委屈七弟做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便决定委屈六弟做这个闲散王爷!”

皇后缓缓地道:“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的人,虽然是皇上,但朝中一切大事,都是太皇太后说的算。太皇太后过世以后,皇上独掌大权,就开始清算太皇太后的亲信。

当时朝上有个太皇太后的心腹,是常平候丁在远。这人祖上很有本事,自己也立过几件大功,又对皇帝很不服气,皇上便决定拿他开刀。皇上搜集到常平候的罪证,决定将他丁家满门抄斩,但是常平候的表侄丁煦,早年在江湖上闯荡,曾救过花家姑娘一命。

那花家姑娘是因为皇上死的,皇上对她又歉疚,又怀念,遇到与她有关的事情,总不免心软,不愿就这样杀死丁煦。但皇上那时正急着立威,若是因为丁煦和他有几分交情,他就枉顾律法,饶恕丁煦,那天下人如何服他?他这皇位如何坐稳?

于是皇上把安宁公主赐婚给丁煦,过了两三个月,再开始治丁家的罪。待丁家满门被判了斩立决以后,皇上又说丁煦毕竟是安宁公主的驸马,他身为兄长,实在不忍妹妹变成寡妇,于是免了丁煦的死罪,将他贬为庶民,命他跟随公主前往封地。”

太子大吃一惊,说道:“安宁公主?那……那不应该是我姑姑?母后,我怎的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皇后道:“还不是因为这件事后来闹得实在难看,大家都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件事,省得触了皇上的霉头,久而久之,就变为一个秘密了。

这位安宁公主是先皇的老来女,听说她的模样和太皇太后很像,太皇太后爱屋及乌,很喜欢她,就把她接到自己身边抚养了,那时她还不到四岁。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其实早就给安宁公主选好了一个驸马,可惜那驸马命里没福,有一日在一家酒楼吃饭,吃到不干净的饭菜,当天晚上就生了急病,天一亮就走了。他过世不到半年,太皇太后也过世了,没来得及给安宁公主再找一个驸马。

太皇太后向来喜欢骄纵任性的女孩子,先皇后是这样,她一手养大的安宁公主也是这样。当初安宁公主听说皇上要她嫁给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丁煦,心里就很不情愿,但那时能庇护她的太皇太后已经走了,她拗不过皇上,只能委委屈屈地嫁给丁煦。

幸好丁煦生得一表人才,安宁公主也觉得这日子能过得去。后来丁家满门抄斩,安宁公主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被皇上毁了,砸了好多陪嫁的古董花瓶。等她听说丁煦逃过一劫,皇上还要丁煦跟她去封地,她从前有关自己这桩婚事的种种疑惑,终于有了答案。当天晚上,她用过晚饭后,就把丁煦叫来自己的卧室,一刀捅死了他,然后上吊自杀了。”

太子心头一震,暗道:“难怪这些年来,从没人提过这件事!倘若这件事传将出去,那逼死亲妹这个罪名,父皇可没法洗脱了。”随即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却是皇帝平日里教导他们要兄友弟恭,如今言犹在耳,他的心情却已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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