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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王怜花一出小酒店, 黄豆大的雨滴便劈头盖脸地猛洒下来。本来他在酒店里坐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此时走回雨中, 不过多时, 身上里里外外都已湿透。

他走进树林, 但见林中大雨如倾, 雨滴在树枝上汇聚成千百条小瀑布, 满地也是数不尽的溪流东西冲泻, 泥沙乱走,实在难以行走。

不过这也难不住王怜花。他提气上跃,轻轻地落在一根树枝上, 不等那树枝摇晃, 便向前一跃, 落在第二株树的枝干上。

这树林枝干繁茂,他在树枝上越跃越远,在半空中宛若御风而行,只可惜在大雨之中,树端枝梢上全是水流, 表面十分光滑, 因此他倒不敢像平日一般漫不经心,也算是一件憾事。

行了一会儿, 忽见远方天空电光连闪,宛若蛟龙行于黑沉沉的乌云之中,跟着半空中打了个霹雳。

王怜花忽地想起李白的一首诗来,索性改了几句,一面在树端枝梢飞行,一面唱道:“少年大王号怜花, 轻功天下称独步。雨池飞出北溟鱼,袖风杀尽中山兔。急风骤雨蔽天地,电光照人神鬼惊。须臾扫尽千株树,疑似林中龙蛇走。雷公电女问所何,岂知大王吞风吻雨只为见贾珂?”

王怜花一曲唱罢,忽见不远处有几株小树齐腰折断,断口处参差不齐,似是被疾行的马车撞断的。

王怜花瞧见这几株小树,自然而然地想起小公子和那年轻夫人乘坐的马车,一时好奇心起,向那几株小树飞去,须臾间便已赶到树旁。

他低头一看,但见一匹黄马倒在一株树旁,似乎是摔断了脖子,想来这匹黄马,就是先前那匹受惊之后,疾奔向树林的黄马,但他却没有看见车厢。

王怜花游目四顾,然后顺着马头所指的方向,向前跃了几株树,很快便在两株树之间,找到了车厢。

这两株树离得很近,车厢正好嵌在两株树之间,料来是那匹黄马在树林中疾奔之时,忽然撞在树上,摔断了脖子。除此以外,黄马身上的绳索断裂,以致黄马摔倒在地时,车厢却没有跟着黄马停下来,而是因为惯性向前冲去,最后撞在两株树之间,才终于停了下来。

王怜花一跃而下,在车厢前面站定。

但见这车厢东歪西斜,坑坑洼洼,黄豆大的雨滴打在这碎成一块块的漆黑木板之上,发出刷刷之声,数块木板在疾风骤雨中不住晃动,似乎很快便要散架。车厢在这倾盆的大雨中尤为安静,王怜花站在车前,隐隐约约听到一道微弱的呼吸声,自车中传来。

王怜花心知小公子中了自己的生死符,全身痛痒难当,即使有人点住她的昏睡穴,她也能活活痛醒过来,她的呼吸声,决计不会像车中这道呼吸声一般平稳,料来车中这人,定是那位天香国色的年轻夫人。却不知小公子究竟是逃跑了,还是已经死了?他一面寻思,一面跃上车厢。

这车厢本就被树木撞得几乎散架,王怜花轻功再高,毕竟体重在那里,这时他轻轻地落在车夫位上,车厢晃了一晃,便即四分五裂。随着“扑通”“扑咚”几声响,一块块漆黑的木板纷纷落在地上,溅起一道道水花,车厢只剩下四个歪歪斜斜的铁柱,各自位于车厢的四角。

王怜花不以为意,向车中看去。但见一个不着寸缕的女郎双眼紧闭,横卧于车中,双腿蜷缩起来,一张娇艳无伦的脸上满是亮晶晶的雨珠,纤细婀娜的身上也满是亮晶晶的雨珠,可真是美玉生晕不足比其容色,异花初胎不能比其明丽。正是先前那位年轻夫人。

王怜花哪想到车中竟是这样一副光景,不由一呆,忍不住多看了那年轻夫人几眼,随即惊觉不妥,忙转过头去,眼望旁边的一株小树,咳嗽一声,心想:“还好贾珂不在这里!”

然后转过头来,看向那年轻夫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你今天遇见了我,可真是你的运气,这世上的男人,除了我和贾珂以外,还有谁见到了你这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能心甘情愿地做柳下惠,不占你的便宜呢?”

王怜花说完这话,便坐进车中,扶着那年轻夫人的肩膀,让她坐起身来,靠在座椅上。

他一面脱下自己的外衫,一面寻思:“车中没有打斗的痕迹,看来小公子多半是在车厢卡在这两棵树之间以后,离开车厢,不知去了哪里。小公子此行是为了这女人来的,现在却扔下她不管,看来小公子中了我的生死符以后,浑身痛痒难当,力气所剩无几,没法带这女人一起离开。

她知道她便是回去求我,我也未必会饶过她的性命,又担心我会过来找她,索性抛下这女人,自己逃命去了。”

蓦地里电光几闪,轰隆隆几声巨响,几个霹雳自黑沉沉的云堆里打了下来,声音大得宛若这几个霹雳就落在耳边。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道清朗的声音道:“需要帮——怜花?”最后两个字简直是叫出来的。

王怜花回过头来,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身旁,车中坐着一个少年,掀开窗帘,望了过来。这少年宽袍缓带,容貌极为俊美,虽然脸上神色又惊愕,又愤怒,但这夸张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俊美。这不是贾珂又是谁?

早在贾珂待在仙客居之时,李淳就陪着金瑶公主先一步回到别庄。

皇帝虽然恼怒金瑶公主的擅作主张,但见她容颜消瘦,颇有憔悴之态,又见她跪在自己面前,眼泪不住地掉下来,心下倒也软了,便没舍得说她重话,只是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金瑶公主自然不会隐瞒,便将贾珂在绝情谷编的那一通谎话当作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帝。

皇帝知道这件事和柴玉关、西泥“一品堂”有关以后,自然而然地也认为,他们这么做,为的就是先对付中原武林,待中原武林落入他们手中以后,再利用武林来对付朝廷。

皇帝甚至比贾珂想得更为深远:柴玉关绑架这么多美貌少女,未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色|欲,他极有可能是想要将这些美貌少女培养为西施,貂蝉,然后把她们献给各国的君王和重臣,以枕头风的威力,来为自己谋利。

皇帝想到这里,不由得悚然惊惧,心想若非金瑶公主偷偷跑去杭州,她也不会被柴玉关的手下掳走;若非公主被柴玉关的手下掳走,自己也不会派贾珂去找她;若非贾珂去找公主,他怎会去绝情谷?他不去绝情谷,柴玉关和西泥国“一品堂”的阴谋,岂不就要得逞了?

到时柴玉关和西泥国“一品堂”的阴谋得逞,中原武林尽数落入西泥国手中。来日西泥国国王一声令下,西泥国的金戈铁马和中原武林的绝顶高手同时向朝廷开战,自己又如何去抵挡他们的前后夹击?

皇帝言念及此,只觉金瑶公主可真是自己的福星,大卫的功臣,再也生不出半点责怪的心思,当下和颜悦色地和她说了几句话,又赏赐了她不少东西,来给她压惊。

倒弄得金瑶公主和李淳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本以为金瑶公主这次闯下大祸,定会受到皇帝责罚,金瑶公主过来的路上,一度战战兢兢地想要调头离开,鼓了好大勇气,才敢下车来见皇帝。

之后贾珂来到别庄,皇帝与他闲话几句,便问起绝情谷的事来。贾珂早有准备,当下将这几天的经历,掐头去尾地告诉皇帝。又道:“陛下,这次一共有少林派、峨眉派、崆峒派、嵩山派、华山派、泰山派……”

他将那些人的门派,一一说了一遍,继续道:“一共二十一个门派的人,被柴玉关派手下掳去绝情谷。这些人都是在江湖上声名远扬的人物,最恨别人折辱自己的颜面,柴玉关意欲以他们的至亲至爱之人,威胁他们舍弃大义,投降西泥国,更是犯了他们的忌讳。

当日恒山派定逸师太挑头要去西域手刃柴玉关报仇,其余人纷纷响应,料来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率领门下弟子,亲朋好友,去西域对付柴玉关了。唉,这柴玉关枉顾陛下昔日对他的器重,意欲勾结西泥国,对咱们卫国不利,实是狼心狗肺,胆大包天!这等祸害,在世上多活一日,都是百姓的不幸!”

虽然贾珂说的是柴玉关在世上多活一日,都是百姓的不幸,但是皇帝心里雪亮,柴玉关在这世上多活一日,受到威胁的不仅是卫国的百姓,更是他这个卫国的皇帝。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朕先前听公主说他的‘丰功伟绩’以后,便觉得不能再留下他性命了。但是不到三年,朝廷就再来一个围剿光明顶,朕只怕这样做,会太过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啊!

何况当年朕讨伐明教,是因为朕的女儿被明教的人残忍杀害了,可谓师出有名。如今金瑶平安归来,她一个姑娘家,还没有成亲,朕岂能把她被柴玉关的手下掳走这件事公之于众?朕真要发兵讨伐柴玉关,也是师出无名,怕是会让天下百姓,认为这件事都怪朕蛮不讲理啊!”说到最后,语气中颇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他就算不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柴玉关的手下见他女儿生得貌美,就将女儿掳走,意欲让她做自己的禁脔,这世上哪有父亲可以忍受这件事?

倘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必有这么多顾虑,或许他也会响应定逸师太的号召,去西域找柴玉关拼命。可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皇帝!柴玉关远在西域,行踪不明,要对付柴玉关,不知要花上多少人力物力,岂能容他任性?

贾珂鉴貌辨色,已知皇帝的心意,说道:“微臣以为,对付柴玉关,倒不必像当年对付明教一般,动用那么多人手。”

皇帝闻言又惊又喜,问道:“怎么说?”

贾珂道:“据微臣所知,柴玉关在中原的仇家实在太多,并且各个都想要他的命,自从被微臣揭穿身份,他为了活下去,便逃去西域,托庇于西方魔教的治下,才得以在西域逍遥快活。”

皇帝笑了笑,说道:“我倒忘了,当年是你把他从京城赶走的。你当年是他的克星,现在还是他的克星,有你在朕的身边,可实在是他的不幸。哈哈!”

贾珂连忙谦虚几句,心中却想:“你也知道多亏有我,你才没被柴玉关玩弄于鼓掌之中,那你怎么还能惦记我老婆呢?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咱俩虽然不是朋友,但我帮了你多少忙,你还要对我老婆出手,可太不是东西了!”

皇帝略一沉吟,问道:“贾珂,对于西方魔教,你了解多少?”

贾珂摇头道:“说来惭愧,微臣虽去过一趟西域,对西方魔教的了解,却实在少得可怜。不过微臣曾经和西方魔教的人打过一次交道。”便将自己在双岭镇上遇见的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的所作所为,大略告诉皇帝。

皇帝听说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早在数十年前,便来到中原做生意,他们在暗地里得到西方魔教的大力扶持,没过几年,便成为当地巨富,人人都不知道他们和西方魔教有关,只当他们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不觉脸色微变,喃喃道:“他们要做生意,只管大大方方地来中原做生意就是!朕可从没禁止过胡商来中原经商,何以偷偷摸摸地行事?”

贾珂道:“微臣从前也想不明白,但是经过柴玉关这件事,心中倒是生出一个猜测来。”

皇帝眼中光芒一闪,点头道:“朕心中也生出了一个猜测,你且说你的猜测给朕听听,看看咱俩是不是想到一起了。”

贾珂应了一声:“是!”然后道:“微臣以为,这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只是西方魔教的一个缩影,谁也不知道西方魔教究竟派了多少个富八太爷,又派了多少个富八奶奶来到中原。这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平日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富商,谁也想不到,他二人居然会和西方魔教有关。

他二人是这样,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下一个富八太爷,也许就是名下有几家规模宏大的酒楼的老板,是一个声名在外的江湖侠客,甚至是一个姿容秀丽的美女,一个才名远扬的书生。

西方魔教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将教众安插于中原的各个行业,也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进攻中原。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想要的,究竟是称霸中原武林,还是把持中原朝政,柴玉关在绝情谷的所作所为,也许不止是他自己的谋划,还是整个西方魔教的谋划。”

其实贾珂这番话只是胡说八道,以期说服皇帝重视西方魔教,不仅派他去对付西方魔教,并且多给他一些特权罢了。

要贾珂说,也许西方魔教当年派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等人来中原之时,确实是有进攻中原这个打算,但是三年前中原被吴明搞的一团混乱,这本是西方魔教进攻中原的最好时机,西方魔教却没有半点动静。

可见要么西方魔教的教主早已改变这个进攻中原的主意;要么当时制定这个计划的人已经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三年前西方魔教中发生内乱,教主无暇顾及中原,但是这个可能性极小,否则江湖上不会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就凭柴玉关这个以寻欢玩乐为主业,整日介要手下给他进献美女的人,居然能在西方魔教中当上护教法王这件事,贾珂也不相信西方魔教中会有什么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之人。倒是西方魔教早已四分五裂,各自为主,并且魔教的高层之中,酒囊饭袋居多,有识之士居少,倒是很有可能。

就以明教为例,阳顶天在世之时,他一声令下,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散人,以及金、木、水、火、土五旗掌旗使,人人谨遵他的号令,因此当时明教高手如云,威名赫赫,力压武当,比肩少林,西域群豪无不臣服。在谢逊被成昆杀死妻儿,为了逼出成昆,在江湖上大开杀戒之前,从没听人说过,明教的高手之中,有什么作奸犯科的恶徒。

但是阳顶天一死,教中众人谁也不服谁,为了争教主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各奔东西,偌大的明教,自此风流云散,没人去想明教的未来会是如何,只在乎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随后杨逍开始奸|淫|妇女,韦一笑开始吸人鲜血,殷天正开始杀人谋财,没了阳顶天的约束,人人都开始随着性子作奸犯科,再不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让明教蒙羞。

依贾珂看来,柴玉关武功再高,也是一个在江湖上树敌无数,臭名昭著之辈,西方魔教敢收下柴玉关,甚至还让他在教中身居高职,可见西方魔教的教主,就和明教那些教众一般,从没考虑过西方魔教的长远发展。

这样一个目光短浅的教主,让他去利用数十年前派到中原的细作进攻中原,这不就和让柴玉关与西泥国“一品堂”结盟,双方借公孙止之手算计中原武林一样的强人所难吗?

皇帝当然不知道贾珂这番危言耸听,只是想要一个带薪的杀岳父旅行罢了,他只觉贾珂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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