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预约做流产手术的,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因此,当楚琴入院之前,护士们议论纷纷。
她们有人说楚琴肯定是遇人不淑,有人说她也命苦,丈夫坐牢去了,她一个人带着这孩子,怎么养?有人说她嫌贫爱富,因为对象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因此决定打掉自己的骨肉。有人更离谱,直接摆出了所谓的事实证据,说她不是正经女人,这些年出卖自己的身体赚了不少钱,却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是哪位恩客的。
楚琴走到护士站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忽视这样的言语,她铁青着脸,对护士说道,“我要入院。”
这会儿的流产手术还不普遍,入院之前得先检查,确保病人是健康的,以免在手术过程中造成意外的伤害。
楚琴将住院介绍信放下,等护士确认,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清高,几个护士年纪还轻,这会儿也不敢多说话,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没有露出半分怯懦,这病人的身份背景或许不一般,谁都不会轻易得罪她。
“行了,这位同志,你可以跟着我去病房。”
一位小护士从护士站后面走了出来,楚琴一个转身,刚要跟着她往病房走,脚步却突然顿住了。仿佛在非常无奈,楚琴慢悠悠道,“甜言与我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们都是念过书的,有知识有修养的年轻女同志,请不要在背后议论病人的隐私。”眼看着护士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楚琴心里痛快,又补充了一句,“那些猜测都是不属实的,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下作。当然,如果你们非要颠倒是非黑白,我也无话可说。”
从来到医院到住进病房,再到正式手术之前的各项检查,楚琴都是面不改色的。验血的时候,她不紧不慢,针头扎进手臂,她连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量体温的时候,她微笑道谢,目光澄澈,姿态闲适。医生来到病房提醒她手术后的各种注意事项时,她的对答也是不卑不亢,仿佛一个坐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孩子一般,虔诚而又严谨。
“这位同志,你的血压和体温以及各项指标都正常,下午三点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医生和护士离开,她一个人留在偌大的病房中,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病房是赵新民托人给她安排的,即便他们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可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安排周到。
让楚琴怀孕并不是他的本意,起初赵新民还有些慌乱,他以为楚琴会拿这个孩子来要挟自己,殊不知她也早就已经腻烦了这样见不得光的关系。在一次诚恳而又深切的对谈之后,他们一致决定,打掉这个孩子。
术后所需要的营养,他会提供,他不仅会将楚琴的生活安排得极好,还会给她一笔钱,听说分房的指标正在商议之中,赵新民甚至保证,如果楚琴可以将这件事情了结得无声无息,他会在分房的时候优先考虑她的需求。
赵新民是个什么样的人?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他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没想到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经过这一次的惨痛教训之后,他大概是老实了。也许她倒是干了一回好事,将收心之后的赵新民给赵太太送了回去,楚琴自嘲地想着,竟逗乐了自己,傻笑了几声。
靠在病床上,其实,楚琴并不是不害怕,她安静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总想着波涛即将平息下来,这样一来,期待战胜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