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缨从谢三轩的办公室出来，一边往训练场走去，一边想着今天的事儿。
她倒不是临时起意。
是来了省队后，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的感觉，譬如任用朴素琴本来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而朴素琴所谓的考核项目也并不合理，却没有人制止。
其实章一冰并不是最重要的。
在赵长缨看，章一冰的手段都是小儿科，她可以轻易解决，就跟今天礼堂一样，但她看的是背后。
如果省队对朴素琴的训练，章一冰的挑衅都无动于衷的话，那么，他们势必不会保护自己的权利。
这就是她说的，不会给她安排最好的竞技之路。
那才是最麻烦的。
所以在人人都想留下来的时候，赵长缨已经在想办法了，她直接问了孙蓓英，有没有转到别的省的先例。
孙蓓英本来就对朴素琴的训练很有意见，赵长缨说了自己的担忧后，自然也同意她的判断。
孙蓓英说，“可以的，有两种，一种是官方会进行运动员交流，有些省份某个项目很弱，可又想拿到一定的成绩，就会和实力比较强的省份商议，购买二线队员，如果出了成绩，两个省份是五五分。
还有一种，就是运动员直接过去，现在人口流动那么大，其实很多运动员都不是在户籍地。这种其实就是那个省队自己的队员，不用跟户籍地的省份分成绩。”
孙蓓英还给她提供了个选择，“东省这几年射箭成绩一路走低，如今能拿出手的只有青运会的银牌谭笑，但她实力也一般，马上要全运会了，他们也想拿到成绩。我有个朋友在那里担任主教练，可以帮忙交涉流转过去。”
孙蓓英倒是不建议自己过去：“你又不是无名之辈，现在名声这么大，而且朴素琴也没有实打实针对你的证据，你从密省成名，却去了别的省份，会被戳脊梁骨的，口碑会很差。”
赵长缨其实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她不想自己的成绩分给朴素琴，但既然谢三轩要让她再等等，她还是很感激谢三轩的，她就再等几天。
此时离着集训结束，也就一个星期了。
很快赵长缨就到了操场，这会大家已经结束热身运动，开始练习射箭。
集训的运动量是非常大的，一般射箭女队的队员，一天的射箭量大概在五六百支，但集训队规定的是八百支，除此之外还有体能加训，一天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要浑身湿透四五次。
这会儿她过来，大家也没空理她，一个个都咬着牙训练。
赵长缨先去热身，然后才站过去。
这会儿上午三百箭已经射完，剩下的是下午的五百箭。
她的弓感非常好，但并不是不需要练，乐器竞技都是一样，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百日空。
赵长缨稳了心态一箭一箭的开始了。
到了四点时候，四百箭已经结束，她趁机休息一下，去旁边拿了水壶喝水，陈雪问了句，“你刚刚找谢教练说什么呀。”
这事儿没定也不好提前说，赵长缨就说，“重要的事情，定了告诉你。”
陈雪迷迷茫茫，但是她喜欢赵长缨就这点，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告诉你有事但是不能说。
相处太愉快了。
完全避免了猜猜猜的环节。
所以一点也没生气，扬扬下巴，“那位来了？”
赵长缨抬头一看，这个点朴素琴应该去留下的正式队员那边逛了一圈了，现在到他们这里了。
谢三轩并没有跟着，只有李海陪着，将手里的记录表递了过去。
朴素琴显然在对号入座，李海说一句，她就抬头看一眼，然后低头看一眼记录表。如此重复几次后，就看到了赵长缨。
这年头通讯这么发达，虽然朴素琴在青运会，也会遥控指挥的，她体测考核成绩肯定早看到了，而且今天也见了面，所以对她应该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果不其然，朴素琴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掠过，很快进入了下一个。
一声不吭的张若若这会儿倒是开口了，“你说那位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说她没针对长缨吧，我觉得什么地方都对长缨挺掣肘的。你说她针对了吧，还真没证据。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和章一冰的关系，我们有偏见？”
赵长缨都没吭声，陈雪想了想说，“反正我觉得她也就那样，带我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主观喜好特别浓烈，而且高丽国的竞技精神不就那样吗？”
她这一说，赵长缨才想起来，李昭昭跟她说过，陈雪和章一冰都曾经跟着朴素琴学习，但后来朴素琴带着章一冰来省队了，并没有再教陈雪。
她就问了句，“你跟着学了多久？”
陈雪看了一眼，这会儿还有时间，朴素琴离得很远，就简略地说了说，“三个月吧，我发现明明是两个学生，她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章一冰身上，我就跟我妈说换人了。”
“她不承认，应该挺生气的，所以来这里就跟没见过我一样，我只希望，后面她给我的打分别太差。”
倒是谢三轩坐了一会儿，就去楼上射箭中心主任张华伟的办公室。
谢三轩是密省自己培养起来的运动员、教练员，尤其是执教之后，将密省射箭队一举带入了全国前列。
所以对这样的功臣，领导们都是很尊敬的。
他来的时候，张华伟还忙着，一瞧见谢三轩就把手里的活放下了，叫了声，“老谢，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身体怎么样？”
谢三轩就说，“还那样。”
张华伟看着他耳朵后面夹着的烟就说了他两句，“都这样还抽，真是不要命了，少抽点，你才多大，还不到六十呢。”
谢三轩不是来听这个的，一屁股坐下，就直接说了来意，“我来问你件事，队里全国射箭锦标赛选拔赛给我个名额吧。”
一听这个，张华伟就慎重了，一边去给他倒水一边问，“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事儿没办好，谢三轩也不会把赵长缨供出来，就说，“我有个好苗子，我觉得按着常规流程太吃亏，想要她打全运会，得从锦标赛拿张入门券。”
张华伟一听就知道了，“赵长缨吧。的确是好苗子。但这个得看主教练的想法，你让我保证，这有点越俎代庖了。”
“少来！”谢三轩直接说，“我干主教练的时候，你也没少拍板啊，这会儿跟我装。就是选拔赛，她成就上，不成就不上，加个人而已，对密省射箭队没什么不好。”
张华伟毕竟是做惯了领导的，不被他忽悠，“是啊，那为什么非要走我这关呢，正常程序就行，咱们不是成绩突出可以参与选拔吗？有这个文件啊。”
谢三轩也恼了，“你真不知道？今天小礼堂你没看出来？那你这官也别当了，当不好！”
张华伟自然知道，退了一步，“按正常走，到时候争取争取。”
谢三轩就说，“我要明确的名额，就是给我一个。”
张华伟这会儿则严肃了，“那不行，老谢，没这个道理。主教练是朴素琴，她来的签约就写着管理者不能干预训练，我插手算什么！你已经退居二线了，好好养病，你操这个心干什么？朴教练有自己的考量的，我相信赵长缨这么厉害，不会埋没她！？”
谢三轩直接撂下话了，“那我就跟你说一句话，人家赵长缨不是无名之辈，她是压不住的。要是朴素琴不给她机会，人家飞了，密省就不只是损失这么大了，都会戳你肺管子的。”
张华伟一听就明白了，“她这是跟你要名额了。不就拿了个省冠军吗？就敢干预教练，要名额！”
谢三轩自然不会让赵长缨背这个锅，“不是她要，是我想给。我在这里干了四十年了，我还是顾问呢，我得给密省保下个好苗子！”
他说到这里，也不客气了，“我这也是为你好，人飞了是一回事，可她要进了全运会，拿了金牌，你这办公室就要换地方了。”
这一说，张华伟也有点慎重，但还是没开口。
谢三轩急的不得了，可又没办法，只好退一步，“那这样，过两天集训队考核，你去看一眼，现场和电视里感觉不一样的。”
他就不信，张华伟也是懂行的，看了赵长缨打比赛，还不动心？
这倒是可以，张华伟想了想，就点了头。
谢三轩出门就叹了口气，按理说这都不需要专门找领导说的，这不就是应该走的正常流程吗？
也就是非常时期，只能非常办法。
不过他也没提前告诉赵长缨，毕竟事儿没办完。
倒是赵长缨这边，群里这几天非常热闹。
孙蓓英：【长缨最近怎么样？】
赵长缨：【还可以，马上第二轮淘汰赛。】
孙蓓英：【东省的孙教练又找我一次，问我你是不是有意，他给的条件不错，他们集训是七月中旬，二十天，过了后直接进一队，然后队内选拔，过了就打锦标赛。保证一切开绿灯。】
周教练难得赞成孙蓓英：【这一看多敞亮，要不长缨就换一个吧，虽然我是密省人，也盼着密省好，但还是哪里发展好去哪里。】
贺丹：【而且选择太多了，长缨你不知道，你成名后不少俱乐部找你呢，还有好几个省份的主教练跟我联系上了，虽然没明说吧，但都有那个意思。】
这个贺丹跟她嘟囔过，这也是赵长缨的底气。
赵长缨：【看谢三轩教练那里吧。我答应他了。】
几人才不说话了。
很快，集训迎来了第二次淘汰。
李海当场宣布了规则，“赛制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排位赛，72支箭，按着总环数排名，10人淘汰两人。第二部分是淘汰赛，首尾两两PK，四局共计24支箭，淘汰两人。这次结束，一共剩下6人。”
怎么比赛大家是事先都知道的，可淘汰多少人，怎么淘汰，却是刚知道。
4个。
也不少了。
还有第三关呢，那最后才能留下几个啊。
一时间，下面议论纷纷。
李海也不打断，过了几分钟才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贺华就举了手，“李教练，这个只按这次成绩吗？第一轮成绩算吗？如果不算的话，好像不需要最后比完吧。”
大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不就是在试探第三关的内容吗？
毕竟教练组商议决定这也太模糊了。
李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不过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集训已经到了末尾了，这次淘汰成绩一出，教练组也会进行商讨，最终结果并不差几天。
李海就说，“因为关乎总成绩，教练组有打分，但是你们平时的成绩也占重要部分，这是最后一轮你们留下的关键，所以，努力打吧。好了，散了！”
李海这么一说，大家立时就叽叽喳喳起来。
“果然，肯定每次考核都有用的。”
“先别担心后面了，明天先过去再说。”
“你们说最后会几个？”
最后这个问题一问，所有人都没底。
最了解的陈雪就说，“没数的，有时候苗子好能留下四个，苗子不好全送回去也有的，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有两三个。”
总的来说，还是很残酷。
可残酷也要上，这就是竞技体育，怂你就输了！
很快，一群人就做起了热身运动，不多时，朴素琴和谢三轩也到了，只是让人惊奇的是，射箭中心的主任张华伟居然也来了。
要知道，他很久没出现在训练场了。
朴素琴很奇怪的看了看他，问了句，“张主任，您怎么过来了？”
她来华国已经很久了，所以汉语说得很好，压根不用翻译。
张华伟看了谢三轩一眼就说，“看看。开始吧。”
朴素琴就也看了谢三轩一眼，跟李海说，“开始吧。”
队内比赛还是不如赛场正规，宣布了一下，大家各自找好了位置，就开始了。
赵长缨站在了最右侧。
如果说体能测试对赵长缨是生死关，那么射箭比赛其实就是送分题。
她本身就弓感出色，这些天体能进步巨大，更游刃有余了。
男女队总共二十人，横着排成一排，他们比赛，朴素琴、谢三轩、张华伟三人就在身后边走边看。
这几乎都不用看，赵长缨绝对是第一阶梯的。
因为她可以不失误。
你相信，有人在竞技场上不失误吗？这代表了什么，那就是稳定的金牌！
张华伟跟着从左往右走，开始看着都觉得挺好的，还跟朴素琴说了句，“今年都挺稳，不错啊。”
可等走到赵长缨这里，才知道什么是差异！
这会儿走过来已经十几箭了，别人是偶尔有个十环，大部分是九环。
赵长缨呢？！
她一串十环。
就跟她的靶子只有黄心似的！
到这儿张华伟都没太惊讶！
毕竟赵长缨比赛成绩在那儿呢，他有这个准备。
不过他还是站住了，要往下看看。
结果就瞧见十四支、十五支一直到二十支，都是十环！
这就是吓人了！
因为赛场是要拿出最好的状态的，很多人都是赛场出成绩。
私下里练习比赛，总有失误的地方。
他以为赵长缨也会这样，可哪里想到，她……真的如此稳定，这种队内比试，她也可以射出连续十环！
这简直太震撼了！
开始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到了后面，已经开始露出了激动的神色了。
尤其是过了三十箭后。
赵长缨目前的记录是36箭连续十环。
她还有余力吗？
那可太可怕了。
但也太期待了。
张华伟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看着。
谢三轩瞧着就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领导们心思各异，但都想出成绩的。这是最好的方法，让他们亲眼见见赵长缨有多强悍。
朴素琴转了一圈后，又走到了谢三轩的身边，问了句，“张主任怎么来了？”
谢三轩就把笑容收了，“他是领导，他愿意来就来，我管得着吗？”
“射运中心和我签了合同，不插手训练的事，他十个月都没来过训练场。”
谢三轩扭头就看向了朴素琴，“你什么意思？”
朴素琴就说，“我希望你们尊重我，我是主教练。”
谢三轩就挺烦她的，“主教练也没权利不让射运中心的领导来观看比赛，如果有，那请你去告知，让张主任立刻走人。你在我这儿说什么？”
朴素琴一直知道谢三轩难缠，可真是第一次这么针锋相对，气得不得了又不能说什么？！
直接扭头走人了！
而那边，大部分人的36箭已经射完，选择了中场休息。
但赵长缨的手感太好了，所以压根没停！
张华伟已经激动坏了，嘴巴不出声的数着，“37、38……”
还能再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