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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潇湘清风(2 / 2)

春园 殷琦 更新时间 2022-05-03

曹苇那有心情和城里人闲聊,说:“我来是给李济源好看的。谁让他整天爱放空炮不讲实效,今天被我抓到把柄,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我非要借此机会扳倒他以解心头之恨。”

张仁调低收录机的音量,说:“我还真是小瞧你啦,你是来为民请命还是泄私愤。你总不至于把他要求造纸厂停止排污的事全抖出来吧。”

曹苇从未想过乱发牢骚的后果,说:“你认为我会宽恕他吗。我饶不了这种人,当面向朱建新告御状。我才不管呢,谁做错事都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真能瞎搅和。你来找朱建新之前也不经过大脑想想,这样干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段经理的如意算盘全毁在你手里啦。”张仁怨恨他缺乏远见,为了一点小事跑到城里来大吵大闹。这样愚蠢的做法没有任何说服力,反而让政府部门找到干涉的借口。他按下暂停键,说:“这事要是让老段知道,他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曹苇马上意识到自己又成为不受欢迎的人。他起先并没有领悟到张仁的暗示,后来想通的时候为时已晚。他们肯定在背后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唯恐上级追查下来担当责任。泼到李济源身上的脏水难于收回来,他只能寄希望朱建新赶快忘掉这件事。张仁跑进“小洞天”借了一支圆珠笔,匆匆写好一张纸条,吩咐他尽快送到造纸厂,告诉段经理情况有变,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

朱建新正好要弄清事情的起因,派人去把李济源找来问话。胡俊今天早上去县里开三级干部会议,打电话来要他查清一桩并不复杂的公案,才好开展下一步的工作。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凭空乱下结论,以免打击了干部的积极性。朱建新翻出一个白色文件夹,说:“我这里有一份你在去年和造纸厂订的协议。你拿去看看其中的内容是否与你当时的指导思想有出入。”

李济源接过打印好的文件,上面犹存一股淡淡的油墨味。这是他亲手起草的文书,每个字都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就算有人要他倒背如流也不在话下。他迅速浏览着文本,说:“又有人要来抓我的小辫子。老朱,你不用明说我也知道他是谁。”他未曾读完全文就发现了问题,说:“第七条出了差错。我写的是造纸厂必须从即日起购置污水处理设备,不知被何人改成净水处理设备,虽说只是一字之差可是意思却相去十万八千里。是谁不讲职业道德恶意篡改了这里面的文字。”

朱建新的态度十分慎重,说:“你敢断定是我们内部有人从中做了手脚。”他不想冤枉每一个好人,说:“你要辨明是非,总得拿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李济源很快就证实他的确是一位考虑问题极其周全的智者,说:“我这儿留有底稿,能证明我的清白。”他具有非凡的洞察力,见到村民小组长走进水利局马上猜到此人不怀好意。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说:“这是我为了保险起见抄写下来的正文,还让胡俊签字画押。你可以拿它跟这份正式协议对照一下,就知道问题到底出在那个环节上。”

长期在一起共事,朱建新认识胡局长的笔迹。这种事若要认真追查起来牵扯面太广,搞不好会导致整个系统瘫痪。他把纸条还给李济源妥善保管,说:“小唐这个人文化水平太低,拟定讲话稿经常写错别字,搞得上级天天为他纠错。”他合上面前的文件夹,说:“抗旱指挥部要求我们统筹安排,合理调配各个水库的资源,坚决执行农业用水优先的政策。我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找你来落实这件事。这下好了,我们已无后顾之忧。你明天上潇湘水库,告诉赵小茂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不许开闸放水。”

李济源奉命行事,及时向水库管理处传达上级的指示。他每次来到潇湘水库都要到大坝上散步,察看库容的变化规律,陶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流连忘返。在城市里呆久了,很容易使人产生压抑感,沿着春暖花开的小道散步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他偶尔也会到附近的村子里实地调查,询问旱魔对山地作物造成的不利影响。农民们向他反映最多的是守着日夜奔流的南门河却无水灌溉,水利局不应该让这些宝贵的生命之源白白流淌掉。这从侧面印证了他的判断,水库里的水位下降不是蒸发量过大而是人为造成的。看起来他要趟的这股浑水还深得很呢。他在农家小院里歇息片刻,连板凳都没有捂热,就被赵小茂派人来叫走了,说是县领导指名要见他。

水库管理处门前停放着一辆奥迪小轿车,轮胎上沾满尘土。李济源无须走近车辆,仅从外观上就能认出这是白月英的座驾。他对这辆小汽车了如指掌。钟远航从屋里钻出来,指引他往大坝方向去追赶副县长,领导在前面勘查水情。

白月英在水库边上迎接他的到来。女强人的穿着很随便,一件蓝丝束腰春秋装配上浅灰色的高腰裤,平跟皮鞋上布满了淤泥,让她像个和蔼的大嫂。胡俊和赵小茂跟在后面,指点着湖心岛的围网养鱼户,商量着要他们尽快撤出库区的可行性方案,别等水退后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白月英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劳,说:“天不下雨,搞得我们连吃水都困难。这一池碧波现在成了城乡居民的保命水。”她弯腰捧起一点清水放在鼻子前面嗅过气味,挥手撒向干渴的土壤,望着它们消失在大地的深处,说:“李济源,你目前的任务是给我好好看住它,没有抗旱指挥部的通知,不许任何人动用一点一滴。违者就地停职检查。”

“这是死命令。谁敢违抗都要受到严厉的处罚。”胡俊明确指示道:“你们两个人分工合作。李济源从现在起每天早上都来水库上班,要守到十八时才准离去,直到雨水落地旱情解除为止。赵小茂的家住在附近,多挑点担子负责夜间值守,做好防漏堵冒的日常维护工作。”

白月英和胡俊是利用开会的空隙跑出来搜集第一手资料。潇湘乡受到水库的滋养要比坝子里的情况好点,周围几个村庄的小春作物长势喜人,也算是万山丛中一点绿。胡俊在笔记本上统计了库存量,和白月英驱车返城。

赵小茂对有些事看得不透彻,总认为他们是在危言耸听,才三四个月不下雨就把县里的领导急成这副样子,若是遇上大坝崩塌水漫金山非得抓瞎不可。作为一个水利干部他能理解胡俊的心情,陪同上级领导视察工作总要做出点高姿态,就像民间送灶王爷上天都要用饴糖糊住他的嘴巴如出一辙。他并不在意胡俊的正言厉色,去年秋汛潇湘水库全得他的合理调度才能蓄满水。管理处在往年曾经向下游偷偷放过水,从来都没有被上级查处过,顶多是给点口头警告而已。水利局常说要基层单位创收。他这样干是为了增加职工福利,改善他们枯燥乏味的野外生活,又不是装进自己的腰包,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在三天前递交了退休申请,再过半年就要拍屁股走人,谅他一个小小的李科长再怎么精明也不会跟糟老头子较真。

赵小茂的住所紧靠在水库边上,历年来只怕被水淹还未想过要抗旱。他借口要拿些铺盖来值更,绕道造纸厂来见段经理。作为一个遵守信用的人,他无论如何都要向工厂主通报情况,说:“老段,我们以前商定的事情不好办啦。县里派李济源来水库蹲点,管理处再也不敢私自往南门河里放水,一旦被他查出来我头上的乌纱帽不保,还会连累你们跟着一起倒霉。”

段杰依然好茶好烟招待客人。他得到张仁的通报,已经算定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料到来的太快了。今天下午他刚收到水厂的通知,说是自来水也要限量供应,除了饮用水以外要企业自寻门路解决生产用水。他不想就此收手,说:“我的老哥,你不能换个法子行事吗。李济源再能干也是个人,不会是铁打钢铸的机器,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嘛。他白天值班你可以晚上开闸;若是在夜里数星星你就到黎明后放水,让他摸不清你的规律。你只要做到水过无痕,他还上那儿去抓你的把柄。”

这套蘑菇战术对赵小茂而言并不新鲜。他的脑袋里还有更为高明的做法,说:“我可以依计而行。你们厂要做好蓄水准备,天黑后等我的信号抽水。千万不要泄露行踪,被李济源识破就难办啦。”

段杰送走客人又陷入新的困境,整个厂区找不到一件像样的储水设备,即使跑遍云南省也购买不到足够大的容器来装满全天的工业用水。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厂外,只要加高龙潭的堤坝,再从泵站挖条沟把水引过来,就可以把它变成一个巨大的蓄水池,足够全厂的机器设备昼夜不停地运转下去。他把这个任务交给蔡勤去完成,让他带上刘长武到村子里找人来挑土垒石,务必在日落前完工。他随后又派出贴身保镖到南门河蹲守,发现河水上涨立即举火为号,通知泵站开足马力抽水,直到灌满整个龙潭为止。

夜幕降临大地,河谷里一片漆黑,蟋蟀在星光底下轻声吟唱。菲利浦和任保鑫并肩守在岸边的茅草丛中,密切注视着河里的潮涨潮落。他并不赞成段经理的计划,低俗的行骗手法只能得逞于一时,商业运作讲究的是诚信之道。任保鑫紧盯着遍布鹅卵石的河道,浑浊的水流正在急速上涨,很快淹没了取水口。他迅速点燃火把,朝着空中连举三下通知泵站开机。菲利浦抓住树枝下到河里提取样本,不小心被涌浪打湿双脚。他用强光手电筒照射玻璃瓶里的水,发现其中掺杂大量的树木碎屑和草根。赵小茂肯定是放水心切,匆忙之间加大流量,导致湍急的水流冲刷南门河两岸,卷起杂物奔腾而来,给造纸厂埋下不可预知的隐患。

菲利浦不顾个人安危,用手电筒照着脚下的田埂,沿着小道一溜烟跑进厂区。他操着生硬的中文喊道:“泵站立刻停止工作。”

段杰及时出现在泵站门口,制止了厂内的骚乱,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离职守。全体人员继续工作。”这是科学与行政的碰撞。菲利浦注定要落荒而逃。段杰不想在众人面前公开自己和总工程师的分歧,十分客气地把他请进办公室,说:“菲利浦先生,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慢慢商谈,别像个没有教养的乡巴佬大叫大喊,破坏工厂里的生产秩序。搞得你我好像一盘散沙,会让别人笑掉大牙。”

菲利浦不顾绅士风度,说:“段经理,你得尊重科学才能大展鸿图,反之只有死路一条。”他高举着手中的样品和段杰展开激烈的争辩,说:“你如果不相信我讲的话,请把这瓶水样送到化验室去检验,瞧瞧这里面的成分有多复杂。河水里含的泥沙严重超标,混杂着大量的垃圾。未经处理的脏水进入龙潭很容易沉淀下来,一旦在潭底形成淤积那就糟透了。”

段杰已无退路,只好跟他实话实讲:“我最近接了三友公司的订单,要为他们生产一种高档餐巾纸供应国外的五星级饭店使用。合同上明文规定违约要支付对方十万美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我们不吃不喝拼命干上半年还填不上这个窟窿。你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做完这单生意就收手不干。”

菲利浦近似哀嚎地说道:“你明知当地政府要下限水令,还在顶风和他们签订这么苛刻的合约,明摆着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他也是从商场上闯过来的人,不用细查也能看出三友公司隐藏在高额利润后面的真实目的,说:“你这样做是自不量力,毁了我们苦心经营的工厂,给河口村带来灾难。”

在造纸厂周围关心南门河涨水的还有数不清的农民朋友。五天后的一个清早,刘百泉从日出时分守在半路上,直到七点多钟才堵住途经河口村的小女婿。他把李济源拉到河边,指给他看昨晚河水流过的痕迹,离河床三尺高的土壤全被水浸湿。他抓起松软的泥土放在手里,使劲一捏还能挤出几滴水珠。李济源信服地说道:“嗯,这里是刚刚被水淹过的河岸。”

李济源又到龙潭沟转上一圈。造纸车间的机器犹在耳畔轰鸣,大量的工业废水沿着铸铁管道排放到沟里,空气中弥漫着臭鸭蛋的味道。一切迹象都在表明潇湘水库管理处瞒天过海,没有认真执行抗旱指挥部的命令。他今天早上出城的时候遇到晨练的胡俊,俩人站在路边交换意见。胡俊要他带上一支精干的工作组进驻潇湘水库。看来上级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坚持要以理服人,谢绝领导的关怀,独自肩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

刘百泉指着造纸厂里新开挖的沟渠说道:“我问过刘长武,段经理叫人从泵站里另接一条管子,把抽上来的水直接放到这条土沟里。河水夹裹着沟中的土块碎石流到潭中,时间一长堵住泉眼就坏事啦。”

李济源将岳父送到村里,绕道南干渠直奔潇湘水库而来。他沿途察看过几处年久失修的水利设施,在一张地图上标明它们所处的位置。一定要赶在今天中午通知胡俊派施工队来修复,别让宝贵的水从缝隙里流失。山林里的清风有助于他保持冷静的头脑,在处理赵小茂的问题上尽量采取较为温和的行动。这是一位长年坚守在大山里的老同志,不能因为他一时犯错就无情打击,只有讲明道理才能治病救人。

水渠的尽头紧靠一片山崖,不远处的河湾里支起几座五颜六色的帐篷。这里是一片地势较为开阔的空地,只有钓鱼协会组织活动才会有人到这儿来安营扎寨。李济源走近蹲在水边的人群,把一瓶咸菜递给父亲佐餐。李平听完儿子的陈述,同意晚上把帐篷移到大坝旁边守夜。同行的几位老友也表示愿意和他共进退,乘着月色在空地上举办一次篝火晚会,告别今春最后一次钓鱼比赛。

李济源吃完午饭抓紧时间睡大觉,直到傍晚时分从帐篷里钻出来,拎着两条大鲤鱼到水库管理处做菜。鲜美的鱼汤引来许多食客。赵小茂端着胡辣椒带着两个同伴来了。李平打开一瓶美酒劝众人多饮几杯,借助酒劲抵挡夜间的湿气。赵小茂已经意识到这些人今天要在水库上过夜。他偷偷摸摸给造纸厂放水的事情又添了几分变数。

李平乘着酒兴取出随身携带的收音机听广播。一段轻音乐过后,收音机里传来云南省首席气象预报员解读天气的声音:“从卫星云图来看,由于受到南支槽高压的影响,滇东北地区在未来十天将维持晴好天气,不会形成有效降水。”

李济源放下酒杯,说:“抗旱指挥部指示我们从明天起通过南北两条干渠向曲靖坝子放半个月的水。”他动手收拾行装,说:“老赵,你算过到那时水库里还剩下多少立方水,能否供应城市居民饮用到雨季来临。”

赵小茂直到此时才弄懂他是在敲山震虎,提醒自己不要走得太远。他佯装醉态,说:“小李,天快黑了。你要进城趁早走吧。”

“我吃了他们的鱼,还要再钓几条上来赔给他们。”李济源当即表明态度,说:“我今晚和老父亲住在这儿不走了,享受一下野外垂钓的乐趣。”

晚霞褪去鲜艳的色彩,远处的大山逐渐隐入夜幕中,四周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李济源轻轻地抛出鱼钩,水面上泛起细小的波纹。他的计划得到实施。有他坐镇没人敢打水库的歪主意。赵小茂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是形势所逼,而不是那个人突发奇想的意气用事。他胆敢再踩红线,必将是晚节不保,由此产生的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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