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两日身子也的确是弱,但今日他回来时还特意过去瞧了一眼,虽是虚弱,却不该这么快……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在脑海中转瞬即逝,这皇室中,最低贱的便是亲情,兄弟之间是如此,父子之间亦是如此。
父皇怎么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立刻赶到皇宫中去。
月骨这一声不轻不重,姜绾绾却也是听到了的,冷风一吹,酒便醒了大半,几乎是立刻自他怀中起身:“殿下快去宫里吧,绾绾在此恭候殿下。”
他应了声,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小脸,便径直起身走了出去。
一声惊雷劈开浓重的夜色。
这样的狂风骤雨,便是盛夏都难遇见几次,她站在原地呆了片刻,这才记起要给他送伞,忙撑了伞追下楼。
刚刚下楼,就瞧见寒诗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他跑的急,连伞都没带,她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将伞往他头顶偏移了一下:“寒诗,我说过我们已经不是主仆关系,你以后……”
寒诗面色冷的吓人,打断她道:“云上衣的侍从刚刚来报,说你哥哥先前心情低落,撇下侍从外出,到现在都杳无音信,容卿麟急的把府内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寻了一整日都没找到人,刚刚……却是在麟王府为他准备的歇息的屋里寻到了这个……”
他自怀中拿出一份折叠着的信笺。
姜绾绾手中握着伞,一时有些恍惚,只呆呆看着那信笺,却未伸手接。
半晌,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下,才发现自己喉中不知怎的干涩的厉害。
“这信……你看过了吗?”她问。
寒诗抿了抿唇,却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是自己看吧。”
为什么要她自己看?
一封信而已,哥哥写给她的信,林林总总也有几十封了,左右也不过是几句叮嘱她听话的事。
怎么就非得她自己看了?
她眼神颤动,脑袋嗡嗡作响,本能的不想去碰,另一只手却又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
暴雨倾盆而下,头顶雷声轰鸣。
那脆弱的薄薄的一张纸在她指间翻飞,几欲被风撕裂开来。
她看着那上面被雨水晕染了几个字的信,一瞬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凶狠的扼住了一般,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绾绾吾妹,相依二十载,未能护你安然,为兄深感惭愧,奈何伤父母,灭人伦,实乃为兄一生所不能承受之痛,愧对商氏,愧对弟妹,愧对三伏,为兄愿粉身三伏,灵魂长存,只求绾绾携拾遗长留三伏,忘却前尘,兄长贪懦,愿三生三世凄苦无依相抵,再不误吾妹韶光,此生,来世,缘尽于此。
此生,来世,缘尽于此。
姜绾绾看着看着,手抖的厉害,握不住那被雨丝浸染的信,便眼睁睁看着它被掀飞在了半空中,又狠狠遭雨水击落在地。
连同她手中的伞一道。
寒诗眼瞧着她血色在顷刻间尽数褪去,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的一张薄纸般抖个不停,下意识的想去扶她一把,下一瞬,另一把油纸伞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头顶。
可不过片刻间,暴雨已是将她肩头淋了个透。
容卿薄拧着眉心,瞥了一眼地上早已被雨水浸的模糊不清的信笺,眸光森寒的看向寒诗。
怀中的人抖如筛糠,很快便撑不住,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她说了什么?
她先前……同哥哥说了什么?
她是不是凶他了?她是不是拿死威胁他了?她是不是……
疯了?
她如同一只濒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却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坠着沉入了最深最冷的海底,汹涌的海水自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耳膜,鼻息,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没办法说话,更无法呼吸。
一声沉闷惊雷骤然在头顶炸裂。
姜绾绾身形蓦然一震,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开始挣扎了起来。
她站都站不稳,容卿薄便下意识的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沉声安抚她:“绾绾,你先上楼歇着,我派人去三伏瞧瞧,云上衣不是那种冲动行事的人,寻死的事,他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