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的格外心平气和,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人的生活一般。
姜绾绾却是听的面色泛白:“那你那商姓的爹呢?他都不管一管的?”
“偶尔管,也偶尔不管,瞧着打的轻了便不管,瞧着快打死了便管一管,末了总会安抚我几句,说继母是女人,玉州哥哥又被娇惯坏了,叫我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好一个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姜绾绾听的直冷笑:“瞧着那么憨厚本分的一个人,心竟也是被狗啃过的,同样都是自己的儿子,就因你没了娘亲,便这般轻贱你。”
拾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闷闷笑了起来。
他长得干净,笑起来更干净,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总叫人猜不透心中的想法。
姜绾绾皱眉觑着他:“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动不动就摆小脸,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若不做的过分,我也不会随意打你骂你。”
拾遗笑着摇头:“我只是刚刚听姐姐说起,同样都是自己的儿子,觉得好笑。”
“……哪里好笑?”
“玉州哥哥哪里是他的儿子,那是继母进门时带着进来的,她前夫死后没三个月,她便带着腹中的玉州哥哥被纳进了商府做了妾,没多久母亲因生你我去世,她便成了继室,他们说你与玉州哥哥是同父异母的亲人,不过是诓你不要对他动手罢了。”
竹制的毛笔,就那么毫无预警的在指间断为两截。
甚至还没来得及沾一沾墨水。
拾遗抬了眼尾瞧着她,依旧笑的眼眸黑亮,纯良无害的模样:“姐姐生气了么?”
姜绾绾慢慢将两截毛笔握在手心,尖锐的一截戳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什么痛处。
“不生气。”
她淡淡道:“只是觉得恶心,一想到我身上竟然流着一半那么脏贱的血,就恶心。”
拾遗垂下睫毛,笑着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不过姐姐比我幸运多了,听说那三伏的师尊云上衣,待姐姐极好,捧在手心里的疼,我听着都觉得羡慕,你我一同出生,却瞧不出哪里长得像,但听说姐姐与那云上衣,却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所以呢?”
姜绾绾又挑了支毛笔,淡淡道:“你觉得我过得比你好,你觉得哥哥只带走我一人亏欠了你,我们便是都该死了。”
“姐姐怎的这么想我呢?我那也是被玉州哥哥逼着的,姨娘还在他手中,我总要为姨娘打算的。”
这话说的,真的是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姜绾绾嘲弄勾唇:“你在我身边蛰伏三年,我却是没有瞧出半点忍让的样子,你这般耐心的等我内力耗尽,瞧着倒是比商玉州还想叫我死的快一点。”
拾遗一脸无奈的叹口气:“姐姐你冤枉我。”
他说话自带一种奶气,娇娇软软的叫人听着便舒服,但若仔细想一想,在这般尖锐的话题中,依旧保持着平心静气的软糯奶气,瞧不出半点应该有的愤怒、恨意,反倒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被折辱二十年,如今终于得自由之身,抓住报复的机会,他不该是这副表情。
他这种表现,是因为在她身边,与在商氏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依旧会牢牢的护着身上的铠甲,等待她与商氏厮杀至两败俱伤,然后将他们一举歼灭。
他的恨掩藏在云淡风轻中,掩埋在天真烂漫下,掩饰在乖巧娇嗔后,是最黑暗,最锋利的一双犬牙,只待最好的时机,去撕碎所有欺辱,抛弃他的人。
姜绾绾默默良久,不再说话,只安静抄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外传来走动声,随即便是‘吱呀——’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黑色锦靴掩在绣金凰的长袍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一双好看极了的瑞风眸很快捕捉到案前的姐弟俩。
他在案前站定,微微弯腰,借着烛光去瞧她的字:“啧啧,摄政王妃写的一手好字,原以为只在写和离书时写的漂亮,不想连抄《女戒》都这般叫人赏心悦目。”
姜绾绾单手托腮,转了转手中的毛笔,笑道:“殿下喜欢么?喜欢绾绾回头多写几封和离书给殿下。”
容卿薄面色便冷了冷,绕过案几在她另一侧落座,视线在她与拾遗脸上来回了几次,道:“听说你们是双生胎,怎的模样却是瞧不出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