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峻每每夜晚无法成眠,坐在长廊下长吁短叹,而晓曦自是心里憋屈,又拉不下脸去给她道歉,枕上泪千行。
一日,恍然想起闫飞,因问那个信得过的小厮:“他的伤好了没有?”
小厮道:“他并不在小的安排的那个地方了,如今不知去向,少奶奶若想见,小的给您找去。”
她叹口气,顾影自怜:“我并不能随便出入,就是想见,跟他道个歉,也是没机会。”便摆手说“不用了。”小厮退下,忽然镜鸾进来说:“少奶奶,不好了!路上的人都说,大少爷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而少奶奶却装聋作哑,骂骂咧咧的,夫人正叫人驳回呢。”
听此,晓曦从榻上起来,心慌意乱:“他骗我!还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否则也不会把秦翠儿养在外头。”急忙往前门去了。
却说莫慧蝶时不时地刻意走到尹家门前踱来踱去,忽见他门外汇集着一帮人,扔烂鸡蛋的扔烂鸡蛋,扔菜头的扔菜头,口里唾骂:“花姑娘也是人呢,怀了胎儿却不让进门,也忒狠了!”
“尹大少奶奶就是个母老虎,把尹公子据为己有,搂在怀里以为自己能生大奶娃嘞!”
慧蝶趋步上前,见里面的人驱赶,晓曦在里面站着,神色悲忧,一个男人走近,像在好言劝慰。她不禁冷笑:“杜永春倒勾搭上大少奶奶了。”
天峻从后门逃窜,火冒三丈,阿彦拿着扇子急急的扇着,说:“太奇怪了,这么多人一起上,夫人差点儿被气出病来。”
天峻着急:“你说我要是真的有了个儿子或者女儿,以后还怎么活?”
阿彦跟随左右,“嘿嘿”笑道:“那不是好的很么,夫人老爷就等着抱孙子呢。”
“我可不想在这风华正茂的大好时光里,有个小不点围着我叫‘爹爹!’”真的有了孩子,那就给他认个干爹,反正自己不想被家庭绊住脚。不知不觉,转入倚红楼,恰好段小生也在,天峻拍着他的肩膀笑说:“若翠儿肚子里真是我的儿,我想过了,亲爹就让你做,我当干爹,养活他的费用一律从我这个干爹身上出!”
段小生唬的跌足,天峻忙扶:“你跟嫂子这些年了也没个音信儿,怕早想要个了吧!我这一成全你,求之不得?”
小生和翠儿纷纷一头冷汗,小生强笑:“别开玩笑了,就是我有遗憾,孩子的亲爹终究是你,我当干爹才是。”秦翠儿附和的点头笑笑,冷汗乱冒。
天峻不以为然:“你两个一个长得美,一个画的美,绝无仅有的好搭档呀!小生哥,而且我们是好兄弟,你就不要见外了,我的就是你的。”他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占有了莫慧蝶,好歹把自己的女人或者骨肉分给他,才稍微过意得去。
然二人颇感不安,以为计划有所泄露,后听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把意思表示的饶舌,连他自己也不知如何讲:“很早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这个人,是不会对某件事正经负责任的。”小生才松了口气,恋恋不舍的把刚暖过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留在同一间屋子里。
她腹部微微隆起,矫情的腆着肚皮,倒别有一番风韵。
天峻被触动了,含咬香舌,微喘吁吁,酥胸半露,纤指挠情。肥嫩嫩牡丹催香露,白绵绵玫瑰吸秽浓。
“我不要名分,不要地位,只要能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风流纵有千般好,兴到浓时方恨夜华少。
千方百计的,捕捉了他的情愫,和那份狂躁的蠢蠢欲动。
秦翠儿终究要进门的,否则臭帽子全戴在了晓曦的头上,也为了怄气,挣回一口气,天峻把翠儿领进门了。
正值季老爷寿辰,晓曦没时间去给他计较,而是把大部分时间用在说服公婆上:“这回我女扮男装,没有人认得出来,就不会有危险了。”
“不行!”尹夫人很决绝,阴沉沉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一次不是千小心万小心的?土匪也是随机应变,会把你识破的。”过于引人注意的女子总会得到周围大多数女人的嫉妒,包括婆婆,媳妇太过优秀,美德就变质了,不是贤良淑德的好老婆好媳妇,而是人人侧目的狐媚子了。
“娘!”她无奈,着急,几乎流出泪来。
尹夫人不心软,因为从那白白被人劫走的黄金开始,她就有点怀疑自己的目光错了,媳妇的美德,不应该限于表面,怪只怪当初没有深入的研究。
尹老爷稍微通情达理:“他爹寿辰,做女儿的当然应该到场,你就不要为难晓曦了。”
“老爷,我这不是怕她给峻儿戴绿帽子么,连你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尹夫人情急,脱口而出。尹老爷把眼一瞪目,她立刻睃了晓曦一眼,懊悔不迭。
晓曦脸孔涨得紫红,那是在侮辱她!她无法安静了,立起身,六神无主,呼吸迫促,睁大眼说:“爹,娘,你们把我看做什么了?我虽不及那些大家闺秀高贵,却也是碧玉一颗!您……您怎能如此羞辱我!”喑哑的叫起来,拭泪跑了。迎头跟永春撞个满怀,她跌了一瞬,复跑走了。
永春忙问:“少奶奶怎么了?”
老爷急道:“她想回家给亲家公贺寿,我们不放心,一时说了句不好听的,她就这样了。”一面懊丧捶胸。
永春请道:“小的护送少奶奶吧,小的会竭尽全力保护少奶奶安全的。”
老爷应了,他美滋滋的揽了个美差。
晓曦赌气,也不求他们应允,自顾乘车前往,杜永春赶得快,好容易追上。
阿彦见此情形,慌慌张张的告诉天峻:“姓杜的那个跟屁虫,把少奶奶撵的越发紧了!”
天峻正与翠儿并肩叠股的在树下下棋,不亦乐乎,听如此说,明显怔忡,索性连棋也没心思下了。翠儿扫兴:“ 正好玩呢,干嘛停了。真是的,他们的事儿,怎把气撒在我身上。”说着,也不让他揽了,闲散的摇着团扇起身。
天峻拉她回来,美言几句,重又靠着,耳鬓厮磨,并不理会阿彦,阿彦挠挠头,自讨没趣的走了。
因去的急,没有准备贺礼,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晓曦停下车,为此事犯难。
永春翻身下马,拨开轿帘问:“怎么不走了?”
晓曦转过脸,慢吞吞的:“空手上宴,自古也没这样的。”
永春即摸摸口袋,掏出一锭五十两银子,晓曦看了大喜,正好用于置办贺礼。
五十两银子,在众所周知,尹家那样的金山银山来说,简直太令人目瞪口呆了!再者,新媳妇回家,不与姑爷同来,也没有甚家丁和婆家人,只一个官家,未免太单薄,许多人摇头咋舌,本想着献殷勤的也没有了兴头。
清月暗推了推晓曦,说道:“爹的大寿,你怎只搞得此般清冷。”
晓曦面下热汗:“姐姐,是我的不对,临时才想起来,没有来得及拿许多礼物。公婆倒是置办了好些,我没记性。”她把不是一股脑推给自己,强颜欢笑,那些酸楚给谁说呢?与其迎来冷眼和闲话,不如自己承受。
清月便责怪:“你也真是的,俗语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几天,就把娘家抛在脑后了,哪里像我……”说至此,急忙住口,瞅瞅自己也是孤立一人,没个靠头,有甚资格取笑她。遂掩胸嗽了嗽嗓子,说,“罢了,女人大抵如此,你也别难过,去那边作罢。”摇摇晃晃走了。
晓曦抬眸看着她的背影,乌云髻上插着单调一支云雀吊珠簪,装束也不大华丽,脖上腕上都没有首饰,便自奇怪:“前几日,我的首饰几乎全给她了,按她的脾气,应该大都挂在身上才是,怎如今素素静静的?”
清玚却比之前大为光鲜,晓曦问:“你走了老婆,失魂落魄,怎倒兴高采烈的?”
清玚笑道:“凭我相貌,什么蜂蝶不都扑过来?”
“你忘了她?”晓曦蹙眉。
“是忘了。”清玚清脆得意。
晓曦甚觉纳罕:“前些日子,为了人家寻死觅活,这会儿想的这么开阔。可见男儿大都心猿意马,朝令夕改。”如此这般,便有些失落。
昨日春帐煞还暖,今夕人换错温柔。
清玚看她感伤,便拉起她的手入席去了。
永春在那里给季老爷解释一通,季老爷欣然接受,看好这个年轻人。
下午时分,天峻得知今儿是老丈人的寿辰,便匆忙让阿彦置办了贺礼,好不阔绰,于天黑之前送入季家,才算争了季晓曦的脸。但已备车欲回。
翠儿看天峻仍时刻惦记着晓曦,便不高兴,娇怯怯的不理他,天峻说:“我出去走走。”她立即回道:“我也去!”
他冷笑:“你不是不和我说话么,怎地我一替出门,你就兴冲冲换了个人。”
翠儿千娇百媚, 在他耳边鼓吻弄舌:“实在闷得慌。一来这里没有个认识的,不像在倚红楼那样潇洒自在,随便撂个瓜子皮都有人接着。二来人家在想姐姐的事,那杜管家并不是个大闲人,我听阿彦说,他总屁颠屁颠跟在姐姐身后,之前被人打得馋兮兮,姐姐天天着人嘘寒问暖,因此他百忙之中总想陪着姐姐。我看,你跟姐姐出入这个家的次数还不如杜管家多嘞!”一面说,一面拿眼睃他。他的脸孔渐渐变了色,定定的想:“果不其然,昨儿上山救我,他俩就一块,一个下人,一个少奶奶,她就不懂得避嫌么?”这般自忖,越发肚子里着了火,熊熊冉升。
翠儿看了满意,嘴角和眉眼时时上飞,诡魅激射。
慧蝶在约好的地点等待,浅斟慢酌,拿那腕上的一丛珠子瞧看,打发时间。
夜幕低垂,星斗群移,月亮挂在中天,倒映在酒水里,平静彻底,夤夜的光辉没有什么可以替代。
他被翠儿缠住,脱不开身,也真的好后悔冲动一时,跟好朋友的老婆发生不轨,且现在有点摸透了慧蝶的心思,他决定放手。
悄悄地去账房里支账,管账的却告诉他家里财政吃紧,没有那么多,并说:“少爷真有急事,直接去铺子里支现成的就是,咱这里已经一个月没入了。”
天峻大惊,以往都是让阿彦来的,随口一说就是几千银子钱,如今自己亲自来取,一万两而已,却听说吃紧,故好大气性。迎头看见杜永春从另一长廊拐过来,火上浇油,绷着神经大步逼近。
“少爷,天色不早了,怎么还在园子里逛荡?”永春恭敬作揖,天峻却瞅准他的下巴,拿拳头一挥,永春跌跤惨叫,“尹少爷!”
天峻不由分说的把他摁在墙壁上,揪住他的脖领,脸红脖子粗的嚷:“混蛋!别以为我爹看重你,我就拿你没辙了。”
永春惶恐的举着手,被吓坏了,有些抖索:“少爷,少爷!小的哪里做得不对,惹少爷如此生气?”
“你背地里干些甚么勾当,以为我不知道?”又打。
他不敢还手,却很不服:“小的干什么了?你好歹说清楚,别让小的挨的不明不白!”
“账房里什么时候连一万两都支不出来了?这么大的事,不等于闹饥荒?你却瞒着爹,瞒着我。怎地,你恁大权力了!”天峻将他一摔,怒不可遏。
永春吃了一口泥,恨的了不得,有一句没一句的解释:“这年头庄稼地不是涝,就是旱,百姓没钱,国家增加税收,来咱铺里消费的都是些穷老儿,那贵重的都积压着不脱手,那都是白花花黄灿灿的银子呀!”
“你还有脸说。”天峻大震。
永春正想寻个解脱,恰见尹老爷走过,身边的小厮打着灯笼,他忙伸手喊:“老爷,救命啊!老爷!”
尹老爷听闻,急忙过来,见状,大吃一惊。永春慌忙避在其后,一叠声的央道:“小的从您那里出来,大少爷拦在这儿,抓着小的就一顿好打,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尹老爷怒目而瞪,天峻气头上,大声都:“爹,这家伙把咱家搞得都快不行了,您还被蒙在鼓里呢。”
“什么行不行的?你这逆子,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老爷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