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道:“是被嘉仪帝姬约去的,同去的还有明昭长帝姬,只是二位帝姬比恭穆帝姬走得早,大概提前一个时辰就各自回了。”
崔全海听罢,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果然官家眸色沉下,搁下那只白釉瓷碗,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闷热的大殿里一刻间阒静下来,冷凝下来,崔全海笑着打破僵局,道:“看来还是褚大将军沉得住气。”
官家哼道:“自己闷在家里不动,靠两个女人给他鞍前马后,算什么大将军!”
官家一听就明白,容央和明昭是去游说赵慧妍改变决定的,虽然事先也有预料,但是亲耳听到自己最偏爱的妹妹和女儿为他褚家人煞费苦心至此,心里还是有气难消。
崔全海劝慰道:“既然官家打一开始就没想给恭穆帝姬赐婚,让明昭、嘉仪二位殿下去劝一劝也是好的,省得最后婚赐不成,恭穆帝姬心里难受不是?”
官家把书案一拍:“那要是慧妍一下被劝服,跑到朕跟前来说不嫁了,朕还拿什么逼褚晏上缴军权?
!”
本来今日册封赵彭做储君,就是拿定主意要从褚家这里收缴一部分军权上来的,现在倒好,极有可能鸡飞蛋打,白白送他褚家一个太子做筹码。
崔全海张口结舌,这一回,是真不知该如何劝了。
日上中天,一艘小小的渔船停泊在金波滺湙的水面上,暖风吹过岸边蘸水的垂柳,唰唰的绿柳摩挲声里,夹着农舍里嘎嘎的鸭叫。
赵彭一袭纤尘不染的月白色锦袍,惊恐地站在一群仰头乱叫的小黄鸭里,容央戴上帷帽走过来,很鄙夷地朝他瞥一眼,训道:“战场都上过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呢?”
钱小令尽职尽责地驱赶着鸭群,给赵彭博出一条“生路”赶至容央后面:“不是说好的来吃鱼么?
怎么全是这些瘪嘴怪?”
容央哪知道今年老翁养起了鸭,赵彭小时候溜御膳房,被挣出笼的大肥鸭扑倒过一次,打那以后就谈鸭色变。
容央整理他衣襟,安抚:“瘪嘴怪多大一只,你多大一只,再者,有它们也不影响你吃鱼,你要实在看不惯,也让老翁杀来下酒就是了。”
赵彭盯着那一堆毛茸茸的小东西,蓦地感觉出一丝残忍来:“还那么小……”
容央道:“不够吃?
没事,那就多杀几只。”
“……”赵彭喉结滚动,心道果然是做了将军夫人,往日的少女慈悲都全被褚怿吃去了。
吃了容央“少女慈悲”的当事人从后走来,手里提着钓具、斗笠,赵彭一把抢过斗笠戴在头上,道:“你在这儿休息,我跟姐夫去钓鱼。”
容央立刻拒绝。
赵彭指着她肚子道:“你都这样了,还去船上凑什么热闹?”
容央瞄他一眼:“是你去凑热闹吧?”
赵彭佯装听不懂,大步朝河边走,容央气结,褚怿淡笑:“一块儿吧。”
容央道:“一会儿姑姑要来,找不着人怎么办?”
褚怿揽她往前,道:“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容央仰头,道:“什么叫来不了?”
蓦地捕捉到褚怿眼里的促狭,容央福至心灵,双眸一亮。
这次郊游,明昭既然答应出行,另一人肯定就会伺机而动,所谓“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多半便是指那人会在半道上对明昭“下手”了。
容央又欣慰,又鄙薄,眯眼道:“你们褚家人怎么这样?”
褚怿道:“哪样?”
容央道:“蛮横。”
褚怿啼笑皆非,道:“我对你,蛮横过?”
从大婚到怀孕,哪一个细节不是极尽尊重的?
容央偏道:“就是蛮横。”
褚怿勾唇,低头贴她耳朵,悄语了一句,容央脸颊蓦地爆红。
尚不及反诘,猛地听得赵彭在船上一声大咳,二人循声看去,褚怿笑得更嚣张。
农舍东去三里的一片槐树林内,明昭坐在马车里小憩。
车轮碾压在泥石铺就的土路上,颠颠簸簸,明昭睡得十分疲累,正打算不歇了,唤帘外的敛秋、拂冬进来讲些话,车身倏地一震,继而紧急刹停。
明昭抓紧窗沿,险些朝前扑倒。
“敛秋?”
明昭出声,外面却不知是何情形,竟听不到敛秋、拂冬或是车夫的回应。
明昭精神立刻紧绷起来,正欲上前查看,一人踩上车板,掀帘而入,登时在逼仄的车厢里投下大片暗影。
明昭仰头,眸底情绪几度变化,最后冷声道:“你干什么?”
褚晏屈膝蹲下,放落车帘,一双深棕眼眸在暗处愈显深亮。
笑时,那酒窝也更显深了。
“打个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