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怿默不作声抽开。
赵彭不放,一脸动容:“官家都召不去的当世神医,竟肯屈尊姐夫麾下听候差遣,姐夫声望果然非同一般,此次北行,有奚神医相伴军中,四姐在家里定能心安神泰,不会为你我忧心了!”
褚怿心道不会为你就不会为你,何苦又捎上个我,这巧言令色的本领,跟容央真是如出一辙。
唇角微动,褚怿默默抽回手来,应:“殿下头次离京,途中或有不适,日后在关城,多少更有磕磕碰碰之时,留个医术精湛的人随侍身边,不止帝姬放心,全军上下亦能安心。”
赵彭一下被他捧至能平定军心的位置,飘然而笑,冷不丁手里一空,低头看时,眼中又一亮。
赵彭盯着褚怿腰间系着的一个并蒂莲织金荷包,展颜道:“这是四姐给姐夫的吧?”
褚怿低头看,小巧精致的织金荷包贴在他金辉凛凛的铁甲上,紧挨着马鞭,不细看,其实也并不打眼。
“嗯。”
褚怿点头,眼里是自得的神情。
赵彭眉欢眼笑的,从怀里揣出同样的一个来:“我也有,也是四姐给的。”
褚怿:“……”
赵彭把自个那绣着文竹的荷包拉开,露出里面平安符的一角,笑:“兴国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姐夫的也是吧?”
褚怿瞄着那一点东西,闷声:“嗯。”
赵彭喜滋滋地又把荷包口拉上,低头往自个腰带上系:“我原本还以为军中不兴佩戴这些,一直藏着没敢戴呢。”
赵彭把荷包系妥,心满意足,欣赏半晌后,抬眼朝褚怿看。
褚怿眼沉沉,错开目光。
赵彭眨眨眼,确认:“……能戴么?”
褚怿淡声:“能。”
赵彭这才又笑开,心想着回去再把玉佩那些都取出来一并戴上,再次就奚长生一事谢过褚怿后,当下急吼吼去了。
褚怿站在烛影里,看回腰间荷包,半晌,默默走回案前坐下。
案上,信封、树叶依旧缠绵悱恻地躺在那儿,浸着暖融融的烛光,褚怿把树叶一片片收起来,装回信封中,继而铺纸,提笔。
一炷香后,由提笔变成叼笔。
褚怿靠在椅背上,对纸沉吟,蓦地想到什么,唇一勾,取笔。
容央的这一封回信,等了足足有十日,十日后的汴京,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容央捧着暖炉坐在窗前,看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
荼白打帘而入,跺着脚往手里哈一口气,搓搓手后,立刻把衣襟里的一样什物拿出来。
雪青在耳边禀告,容央定在窗外的目光这方一动,春水破冰似的,顷刻涌动起生机。
荼白偷笑,把那封辗转几地风雪的信函呈上。
容央难捺心中狂喜,腾一下坐直,拿信后,便欲拆开,又挑眸朝二人看。
荼白、雪青会意,抿住笑,乖溜溜撤退。
容央把信放在小案上,先捧脸对着信封上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字看一看,摸一摸,继而把信拿起来嗅一嗅墨香,捏一捏厚薄。
上次的那封信,是离别次日就送达的,从气味到温度,都热腾腾,暖呼呼。
今日的这一封则显然不一样,穿过风,越过雪,熬过小情人间苦长的日月,来到手中时,已如白云苍狗,捏着,是长路漫浩浩,嗅着,是远山昏杳杳。
容央把信从鼻端拿下来,珍而重之地拆开,在案前铺开一纸密密麻麻的信。
这人写字可真不好认,一颗颗嚣张得像在纸上朝她舞刀弄枪。
容央腹诽,用手指向第一行,一颗颗地念下去:
“莺莺爱妻如晤……”
怀里的暖炉似更旺了,容央重新捧住发热的脸,嘴角往两边扬,眸里盛着粲亮的光。
荼白、雪青二人躲在落地罩外,前一个偷撩开垂帘一缝,窥得里头半分侧影。
后一个虽然眼无福,耳朵却有幸,清清楚楚听得那缠绵娇软的一声“莺莺爱妻”,继而是笑声咯咯,铃音泠泠。
“什么叫‘恐难尽意,莫敢执笔’?
懒就懒,讲这样冠冕堂皇……”
又蓦地止声,不知是看到什么,半晌不语。
雪青便也忍不住探头往里看,透过一指宽的帘缝,窥得窗下人捧脸晃脑,跟小时候听歌似的,闭着眼,满脸憨笑。
雪青忍俊不禁,忙掩嘴噤声,这时瞥见荼白一脸痴样,不由伸手在她脑袋上一敲。
荼白收拢嘴,一摸,竟然差点垂涎了。
雪青把她拉走,轻手轻脚开门而去,这时帘内重又响起低低笑声,随后是嗔骂“小气”。
阖门后,雪青笑荼白:“看成那样,垂涎三尺的,难不成也是思春了?”
荼白大窘,红着脸道:“胡言乱语!我……我馋殿下的美貌罢了!……”
说罢脚底抹油,扇着风转头就走。
雪青偷笑,跟上她:“一会儿定是要给殿下铺纸研磨的,你想躲哪儿去?”
荼白:“瞎讲,保准得在里面乐个大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