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少年越走越大步,容央跟上去。
“奚长生!”
“草民在。”
前者微微转头,再点下头,以示敬意,但脚下根本不停。
容央跟得微喘起来,越想越放心不下,想捅破天窗严声警告,因至寺庙大门,周遭香客实在越来越多。
二人俱是容色上佳之人,置身于人海里,本就惹人注目,何况又还是这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追的情形,奚长生很快招架不住那一个个谴责的眼神,停在石阶上道:“殿下不要再跟着我了。”
容央冷笑,心道谁稀罕跟着你,却是压着声下令:“去我车里一趟,我有话跟你讲。”
奚长生立刻后退一级。
容央横眉:“你什么意思?”
奚长生垂眼:“给将军知道,恐是不妥的。”
容央“哈”的一声:“你这个时候倒是记起我的驸马来了?”
奚长生越听越懵,也越听越气,率性答道:“我一直把将军放在心里的。”
容央一默之后:“……?”
什么鬼?
古松葳蕤的石阶上,行人络绎,目光流动,奚长生后知后觉刚刚那句话里歧义略大,张口欲解释,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
两人正大眼瞪着小眼,荼白突然在容央袖口上一拉,瑟瑟道:“殿下……”
容央转头,再顺着荼白的眼神往前望去,对上茫茫人海里一双黑沉沉的眼。
奚长生也跟着转头,看到那人之后,愕然挢舌。
马车调头,驶离熙熙攘攘的市井。
辚辚车轮声荡在两侧车窗底下,容央贴着其中一扇窗坐着,敛目不言。
褚怿坐在另一侧窗下,眉眼深冷,一声不吭。
仍旧是那个坐姿,那份距离,但车中氛围已全然大变。
这是容央第一次这么近、也这么真切地感受到褚怿的冷。
甚至不止于冷。
沉默的背后,还有涌动着的、随时可能贲张的怒焰。
这是要兴师问罪,给褚家人打抱不平的前兆了吧?
容央抠紧彩绣繁复的袖口,把求来的那平安符死死压在袖中,转脸往冬阳浓郁的车窗外看。
景致切换,墙下人影已渐渐少了。
耳后依旧是凝冻一样的沉默,压抑得令人感觉下一刻就要失去气息,容央知道暴风雨来临之前,天一般都是平静的。
越平静,越可窥风雨之猛。
那么稍后,他会如何来发作这一场雷霆呢?
车轮在崎岖不平的古道上碾压着,褚怿终于开口,声音戏谑而淡漠。
“喜欢他?”
容央一震,转头。
金灿灿的冬晖就照在他脸上,五官深刻的一张脸,冷得像烈日也化不掉的冰雕。
容央懵然:“什么?”
褚怿:“奚长生。”
容央蹙紧眉,慢慢会意后,一大股冷意钻入后脊:“你在说什么?”
褚怿:“第三回了。”
言简意赅,千钧之重。
容央骇然。
褚怿绷着脸,压着眉,在沉默中转开头。
兴国寺前的一幕,犹自长针一样,一厘不差地贯穿在胸口。
每呼吸一次,就牵扯其他的刺在心口上刺动。
其实许多事情,许多细节是经不起推敲的。
也正是因此,在事实还没有到来之前,他一直不愿意去回忆,去深究。
战场上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想来有情人相处也该如此,爱则不疑,疑则……
也就,不必再爱了。
他应该不算痴情之人,只是在合适的年龄、合适的处境里碰上她,故而无所顾虑地陷了一回。
他不否认她的魅力,不否认这一陷确乎很令他头昏目眩。
他不否认他的动心、醉心,但如果,这份动心和醉心她也可以不予分别地给予给他人的话,那么……
“忠义侯府褚怿此生不纳妾,也希望殿下能一意相待,永无二心,如不能……”
“如不能,怎样?”
丝丝金辉横亘在彼此之间,容央眼眶发红,声音发颤,也是第一次,把他回绝这样任性而斩截。
褚怿对上她双眼,眼眶也红起:“不如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