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扭头唤雪青来,手摆得像抽筋:“拿走拿走。”
褚怿忍不住,笑了。
醋精哪。
次日辰时,云澜苑上房处,文老太君平躺在坐榻上,忧心忡忡。
前来“侍疾”的三太太周氏坐在床头靠墙的圈椅上,林雁玉跪在坐榻前给老太君揉腿,一屋的丫鬟婆子屏气噤声,半晌大气不出。
自打昨日嘉仪帝姬被大郎君领回府后,文老太君就一径地这样躺着,说病吧,探头一凑过去,老太太眼睛瞪得比烛火还亮;说不病吧,又时不时地长吁短叹,翻着身嘟嘟囔囔。
周氏是最知道老太太心结的,奈何林雁玉在这里,话不能太直地讲,于是绕着圈道:“看昨日闻汀小筑搬东西那动静,帝姬这回怕是要在府上长住一段时日了,雁玉这边,母亲可有什么新的打算?”
所谓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不要想了,帝姬既然风风火火地来,定然就是对褚怿纳妾一事不同意,有正主儿在这坐着镇,林雁玉怕是连那“月”的身都“近”不得。
更不必提悦卿此举,分明就是参悟了老太太的醉翁之意,态度立场都摆得清清楚楚,人家夫妇同心,又哪里还是旁人插足得了的?
文老太君本就心烦意乱,闻言更是灰心丧气,根本讲不出话来。
周氏便又去看林雁玉:“雁玉,你呢?”
林雁玉低头给老太太揉着腿,闻言只是笑笑:“雁玉罪臣之女,蒲柳之姿,能有老太太收容,已是大幸。
虽然做不成悦卿哥哥的枕边人,但能看着他和殿下恩恩爱爱,也就知足了。
往后,雁玉也别无所求,只盼能长守在奶奶膝前尽孝,就当,是替我父亲给侯府报恩了。”
文老太君听得心里一酸,立刻坐起来道:“莫说这话,悦卿的枕边人,本来就该是你,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
至于你父亲的事,说到底,也还是因他叔侄二人而起的,要不然,你哪至于……”
哪至于放下身段来府上承欢献媚,只为给褚怿做个小呢!
文老太君越想越过意不去,又恨于褚怿在这件事上眼界之狭隘,满心只有情爱,没有家族大局。
心一横,便道:“你就说,你心里还有没有悦卿?”
林雁玉抿着唇犹豫不言。
文老太君把她的手抓过来握住,一副铁定要给她做主的口吻:“说!”
林雁玉点点头。
文老太君深吸一气,便去看周氏:“你想个法子!”
周氏正默默地看着戏,闻言一个激灵:“?”
文老太君肃然道:“悦卿狡猾,想是把我的心思都摸透了,换个人出主意,估计能多些效果。”
周氏无奈又无语,暗里又深深佩服过老太太的心计——这明面上是要旁人出主意,实则不就是提前找个垫背的么?
因而舌头打结,讪笑道:“悦卿自小就最听您的话,您都奈何不了的事,儿媳又哪还有什么锦囊妙计?”
文老太君显然很失望,瞪她一眼,沉吟少顷后,转而去看林雁玉。
周氏也跟着看了过去。
林雁玉跪坐榻前,白皙的脸被晨光照着,虽然不明艳,但自有小家碧玉的文静之美。
周氏看着,斟酌地道:“雁玉,悦卿在我们面前,终究只是个小辈,在感情上喜欢什么,偏爱什么,我们大概是摸不透的。
你和他同龄,又是两小无猜,懂的应该比要我们多,要是有什么想法,大可提出来,我们能有个帮衬的方向。”
林雁玉脸色微变,似没想到最后这烫手的山芋竟会落到自己这儿来,看着文老太君,欲言又止。
文老太君依旧握着她的手,鼓励地道:“你三婶婶说得对,你懂悦卿,人又聪明,该怎么去俘获他的心,你定然比我们多主意。”
林雁玉白着脸:“我……”
文老太君把人看着:“嗯?”
林雁玉眼神闪烁,心里急如火焚,七上八下地实在煎熬。
答有主意吧,吃相实在太难看;可答没有吧,老太太又叹着气往下一躺,后续该会怎样?
林雁玉如坐针毡:“雁玉愚钝,能想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周氏微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你且说来便是。”
林雁玉咬着唇,挣扎过后,低声道:“悦卿哥哥聪颖绝伦,多谋善断,雁玉不敢去他面前班门弄斧。
或许……帝姬那边可以一试。”
周氏立刻:“怎么试?”
林雁玉低下头:“昨日我见过帝姬了,她……许是很不喜欢我的,也不知有没有因为我和悦卿哥哥争执过。
如果有,那悦卿哥哥只怕是很烦闷的……”
到最后,声音慢慢细如蚊呐,然周氏和文老太君何许人也,只这一句点拨,立刻也就恍然大悟了。
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重在“同心”二字,褚怿之所以把帝姬接过来,目的就是防止被纳妾一事影响夫妻情谊,文老太君整日地唉声叹气,原因也是在于二人的同心叶力,固若金汤。
然,一旦褚怿弄巧成拙,规避不成,反促生矛盾,那林雁玉自然就能在他夫妇二人大吵之际,乘虚而入了。
毕竟,以嘉仪帝姬那样骄傲跋扈的性情,怎么可能百依百顺,不为纳妾一事跟褚怿有半点口角。
而褚怿亦是侯府里的小祖宗,打小我行我素,桀骜难驯,被逼急后,翻脸是板上钉钉的事。
周氏眸光一凛,看林雁玉的眼神多了两分意外,文老太君亦是眸色悄变:“你的意思是,把帝姬气一气,回头等他俩大吵后,你便有机会去安抚悦卿了?”
林雁玉低着头不做声,显然是默认了。
文老太君眼睛一眯,这时,帘外有丫鬟进来禀告:“老太太,嘉仪帝姬过来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