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桓生回京,二相候审,一旦前者如实招供,后二者再难翻身。
都是老谋深算的朝堂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认栽呢?
况,眼下为那二人奔走的喽啰还不知凡几。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李业思点头:“梁桓生亲口承诺,只要能想方设法护住他的家人,愿在御前坦白。”
褚怿嗯一声,吩咐:“继续护着。”
李业思应是,又问起最近两日署衙中的事务。
褚怿寥寥交代完,看一眼天边日头。
还不到西斜,不过……
“你留下来盯一会儿。”
褚怿把目光敛回,等李业思反应过来时,人已大步远了。
从署衙返回帝姬府要途经杨楼街,褚怿在百味斋店面前把马车喊停,吩咐百顺去里面捡两盒糕点。
百顺苦口婆心:“郎君,不是我偷懒,这讨夫人欢心的事情得自己亲自做。”
褚怿瞄过去。
百顺坚持:“真的。”
又斗着胆:“何况上回献殷勤时您就送过糕点了,这回……就不整点别的?”
褚怿眼皮微微耷着:“比如?”
百顺笑:“比如首饰啊,胭脂水粉啊,殿下中意的一些小玩意儿啊,总之得是个能长存的定情之物。
您瞧瞧您腰上那玉佩,可不就是当初侯爷送给老夫人定情的么?”
也不学着点!
褚怿默然,眼往车窗外看,百顺把窗户大大地推开。
“字画馆,胭脂斋,布帛铺,金玉堂……”百顺照着顺序逐一道来。
褚怿乜他一眼,下车。
午后的大街又挤又热,褚怿顺着街头走至街尾,最后又掉头,走入最前头的那家字画馆里去。
就数这家清净些。
“客官看画?”
店铺不大,统共就里外两间,来个客人是很扎眼的事,更不必提是褚怿本来就扎眼的客人。
百顺生怕郎君被这热情的店家冲撞到,箭步把人挡下来,讪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店家大笑:“且看且看!”
褚怿眼把墙壁上悬挂的字画扫过一眼,径直往里走。
百顺悬心:后面那些铺席哪个不比这儿好,怎么跑来买字画,买回去接灰的吗?
再者,帝姬那是禁廷里多少名家名画涵养出来的金枝玉叶,能瞧得上这旮旯里的东西?
百顺越想越感觉不妥,猛地把褚怿拉住。
褚怿回头,盯一眼胳膊上那双手:“?”
百顺默默地使眼色:走,走。
褚怿把他的手拉下来,继续往内,不由分说。
里间,轩窗半开,铺着宣纸的束腰长桌上洒落着浓郁的光,褚怿走过去,捡起笔架里的一支雪峰兼毫,向店家道:“三倍价钱,用一用阁下的笔墨纸砚,如何?”
店家一愣之后,领悟过来:“客官……自己画?”
褚怿点头。
店家再次大笑:“且画且画!”
笑得百顺简直想捂耳。
往后的一个时辰,百顺就守在长桌边上,一会儿研磨,一会儿往宣纸上那一大滩水墨瞟。
画的是个啥?
“郎君,”百顺研着磨,坦然奉告,“不是小的冒犯,您那双手,实在不是舞文弄墨的料。”
褚怿正撑着脑袋,对着画作中央的一处空白绞尽脑汁,闻言眼皮一撩。
百顺微微笑:“自然,大山大河您还是很擅长的。”
低声:“画来标记布防什么的……”
“……”
半个时辰后,暮色四合,店家把晾干的画作小心翼翼地卷收起来,装入赠送的精美锦盒里。
“二位客官,慢走慢走!”
百顺揉着脑门上的包,丧着脸把锦盒捧出店铺去,眼瞅着要赶不上车,赶忙又撒开两脚。
斜晖脉脉,缥缈纱帘在暮风里无声飘拂。
容央躺在坐榻上,美丽的脸被纱幔遮挡着,丰唇微开,明眸深澈。
“还没回来么?”
雪青答:“应该快了。”
容央表示理解,换个方向来躺,眼仍旧盯着帘外。
日影在西斜,一点,又一点……
侍卫马军司里有那么多公务要忙么?
应该是,大多权贵都还在艮岳避暑偷闲,少不得要扔下许多事务,他一回来,必然得一个顶俩……哎,早知如此,就不把他匆匆拉回来了。
在行宫里日夜厮磨着,不美么?
荼白候在边上,眼瞅着殿下又开始望穿秋水,恨铁不成钢地打着扇。
容央一愣后:“你不要再扇了!”
惊觉口气严厉了点,又缓和:“你手不酸么?”
荼白悻悻地叹气,欲言又止。
这时雪青道:“殿下,回来了。”
褚怿走入屋中,一转头,即和帘幔后侧躺的那人相视了。
满屋镀着残阳的金红,她躺在金波滺湙的坐榻上,如躺在湖水里,大海里,浑身散发着慵懒又妩媚的气息。
褚怿笑。
她也不挪眼,他也不挪。
褚怿走过去,撩开纱幔,在坐榻前停下。
她脸上的金辉被他挡去,一双眼在暗影里越灿亮勾人。
褚怿低着头,唇微动:“殿下在看什么?”
容央依旧躺着,眼对着他的眼。
曼声:“叫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