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前一个往下使劲,后一个往外使劲;前一个初生牛犊,后一个狗急跳墙。
较量到最后,还是后一个略胜一筹。
“啪”一声,鲤鱼尾巴一挣,在帷帽白纱前潇洒摆过,伴随一记惊叫,飘逸地跃回水里。
“……”
容央愤然撩开白纱,抓住船沿俯身去追踪,然而除开几圈涟漪外,水里哪里还有那东西的半丝痕迹?
容央怒火中烧,坐回原位:“你重新钓!”
褚怿格外爽快:“好。”
日影西斜,丝丝余晖洒落水面,容央趴在船边,透过白纱细看水下情形。
不多时,零零星星的水泡在河面冒开,潋滟金波里,一条肥鱼极快从眼底游过。
容央双眸顿亮,不自觉把帷帽白纱往耳后掖去,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褚怿坐在对面,握着钓竿,静静看她浸在暮光里的侧脸。
少女的脸还没有完全脱去稚气,浅浅卧蚕下,面颊分外丰满,唇角咧开时,脸蛋耸起,两个圆圆的起伏,如冬日捏成的雪团,又或是冬夜时吃下的浮圆子……
褚怿口中略干,想,大抵是从她的脸颊联想到那甜滋滋的浮圆子的缘故,便有意不再看。
这时容央扭过头来,压低声责备:“鱼都快跑完了,你怎么还没钓上来?”
褚怿只得又把视线转回去,对上那微恼的目光:“如果殿下是鱼,会咬那钩么?”
容央张口结舌,自知说不过他,忿忿转回脸去,越想越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咬你的钩……”
又碎碎念:“我有的是吃的……”
褚怿没忍住,笑了。
静默片刻,道:“喜欢吃鱼吗?”
“当然。”
不然为何纡尊降贵地在这儿配合他?
褚怿:“喜欢糖醋的?”
“嗯。”
不然为何看在那些山楂糕的份上对他宽宏大量?
褚怿:“清蒸的不行?”
“没滋没味的,当然不行。”
褚怿黯然,便想再争取一下“红烧”,倏而眼锋一凛,手腕骤抬。
容央正低着头、捧着脸细看水中浮标,冷不丁一片水花扑面而来,霎时被溅了个满脸。
“……”
“……”
褚怿把上钩的鲤鱼送至对面,四平八稳:“快些,该跑了。”
“……”
容央抹去脸上水渍,用力压下心中怒火,绷着小脸气势汹汹地把这条鲤鱼解下,关进鱼篓里。
这一回,竟顺风顺水,如有神助。
褚怿惊叹之余,掀眼,对上那明显要秋后算账的眼神。
薄暮照在小美人水光漉漉的脸上,也照在小美人烈火熊熊的眼睛里,褚怿喉结微动,指指脸上,示意她哪里哪里还有水珠。
容央用袖口揩过,低头一看上面晕开的胭脂,咬牙切齿:“妆、全、花、了!”
褚怿不以为然:“本来就不施粉黛更美。”
容央看他一脸淡然,越发气急败坏:“是你弄的,你自然这么说了!”
褚怿并不苟同,但也知道眼下是不能火上浇油的,斟酌道:“那,你也弄我一回?”
容央自认不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性,但此一时彼一时,正色道:“那你把笠帽摘下来。”
褚怿不上钩:“你刚刚都不曾摘帷帽,我又为何要摘笠帽?”
容央便退一步海阔天空:“那你不许躲!”
褚怿点头。
容央大喜,手伸进水里去,跃跃欲试:“不许躲哦!”
褚怿扬唇。
飒飒暮风吹在身上,下一刻,哗然水花扑来。
泠泠春水一半溅落笠帽,一半溅落胸膛,水珠破碎刹那,也有一滴、或者两滴溅落在唇上、心上……
褚怿坦然受着,果然不动,不躲。
容央快意十足,自然而然得寸进尺,趁其不备,立刻偷偷多拂一下。
便欲故作无事地坐回去,男人的声音自帽檐底下低低响起:“殿下可知,我向来是睚眦必报的?”
容央愕然抬眸,惊见褚怿一只手已放入水中,五内俱焚:“你要干什么?
!”
落日熔金,少女惊叫声响彻四野,间杂水鹜齐飞声冲天而上。
暮帐中,水声肆然,欢声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