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珅呢?他总是个大贪官吧?”明珠接着问道。
和珅确是个罕见的巨贪,嘉庆帝查抄他家时,据说财富超过了清朝十五年财政收入的总和,时称“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但他的财产却非直接贪自国库,除了受贿之外,更多的来自以权谋私。
他广结朋党,巧取豪夺,在全国遍设银号当铺,经营工商业,同时广置地产良田,可以说是以黑养商的鼻祖,用现在的话说,不仅是实业巨头、金融大鳄,还是个房地产大佬,而且与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广东十三行等外资也有商业往来,可算是颇具国际化眼光。在当时的18世纪,他是全球首富,超越了同时期的梅耶?罗斯柴尔德。
“不过,清律规定,旗人不许经商,那和珅是正黄旗出身,触犯了戒律,终究在劫难逃啊——”
杨天风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似乎勾起伤心往事。
在那运河之畔,无咎追问他当年贪污的公款下落,其时他虽神智被控,却依然回答说“从未贪污国家一分钱”。这倒不是他昧心有术,而确是由衷而发。
遥想当年,金钱和女人,哪一次不是投怀送抱主动送上门来的?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叹息,感觉恍若隔世。
“那和珅与现在电视里说的贪官也没啥两样啊,也不过就这几招——”
明珠见他沉思不语,便一边插话,一边心里却想到,那天在天上人间,那些小妹们向凤姐吹嘘各自的“活儿”如何如何好。当时明珠就觉得,其实那不过都是人家黄帝和素女早已讨论了几千年的招数,后人实在没啥创意。现在想起这和珅的手段,便觉得,如今不光是小妹们的“活儿”,便是贪官们的招数,其实也都没有多少创意。
“现在的那些贪官哪能与和珅相比——人家和珅,史称仪表俊雅,过目不忘,精通满、汉、蒙古、西藏四种语言,更精通四书五经,还能用英语直接交流。难得还出身贫寒,用你们90后的话说,是个标准的凤凰男——”
明珠听出他似乎很欣赏和珅,自然不服,心道,英语我是不灵,但四书五经和过目不忘这两样,我倒是有得一比。她知道和珅是在十八岁时便娶了直隶总督冯英廉的孙女,才从此平步青云,便想反驳,难道这也算凤凰男?不过终于还是忍住了。
“和珅贪而不腐,恶而不毒——自然算不上风月传人。”
“秦桧、和珅都不是,那还有谁?”明珠问。
“据风月门中相传,历史上堪称登峰造极的风月传人仅有四人。”
“哪四个啊?难道比秦桧、和珅还牛?”
“秦之赵高、汉之吕雉、唐之武瞾、明之魏忠贤。”
“武则天也是风月传人啊?”明珠知道武曌就是武则天,不免大惊。
明珠惊讶之余随即想到,这武则天不仅心狠手辣,更是荒淫无度,年近六旬竟广置面首三千,甚至还专门设置了“控鹤间”以管理这些面首,风月传人这四个字倒也配得上她。看来他前面所说,修炼心术,女人须“采阳补阴”,似乎也并非信口雌黄。
那秦之赵高,堪称中国宦乱之鼻祖,但虽在宫中任职,却并非阉人,他的女儿嫁给了阎乐,阎乐任咸阳令,曾经参与望夷宫政变,这是史书上有记载的。
汉之吕雉,便是汉高祖刘邦的结发夫人吕后,前后执掌朝政达十六年。她诛韩信、彭越,毒死赵王如意,砍断戚夫人手足,挖眼熏耳,用药使之变哑,置于厕中,名曰“人彘”。其心机之深和阴暗毒辣,位列中国史上三大女性统治者之首(另外两人是武则天和慈禧太后)。
至于那明代阉党之首的魏忠贤,野史上也传说他“去势未尽”,只能算半个阉人,先是与日后的明熹宗天启皇帝朱由校的乳母客印月打得火热,后来不仅怂恿皇帝淫逸,自已也娶妻纳妾,抢夺天下民女,害死多少薄命红颜。
“你说的这些个风月传人在秦汉唐明都有,那为啥宋清两代没出个大人物呢?”明珠不解地问。
“宋,虽分南北,但理学不绝。前有朱程,后有阳明。心学既兴,心术不存。所以说,心术是盛世不生,乱世横行。虽说宋朝并非中华文明最鼎盛的时期,但人心淳厚,世风和顺,堪称离周礼圣贤最近的一个时代。
及至满人入关,清朝对明朝灭亡的教训记忆犹新,实行的是‘以汉治汉’,因此严格限制宦官的权力,所以并未出现阉宦干政,像那个安德海,稍一冒失便被斩了,反倒是嫔妃之间的宫斗异常热闹,如今一打开电视满眼都是‘辫子戏’,虽是戏说,却也并非完全捕风捉影。只是后宫修炼心术的虽多,但终究修为不够,难成大器。别说攻心、摄心,就算是昧心术,真要修到第五层,那也是需要天赋的——”
明珠知道他又在吹嘘自己的昧心术修为,便故意挖苦他:“你想必是极有天赋的了,那别人怎么办呢?”
“我这里说的天赋,倒不是修炼攻心所需的‘天赋异禀’,其实,自古以来有五种人,都算是有昧心之天赋的。”
“哪五种?”
“官、宦、幕、贾、优——”
明珠双手托腮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知道他说的“官”,自然是指官场倾轧,这倒是古今同理;“宦”,是阉人,现在是没有了;“幕”是幕客,也就是古代的师爷,现在应该叫秘书或者智囊团吧,这些人堪称黑厚学的专家;“贾”,是商人,无商不奸;至于“优”,稍微有点模糊,古代专指戏子,放到现在,应该是歌星、模特、影视明星、交际花都算吧——二奶算不算呢,那可也是个昧心有术的行当。
想到这儿,明珠不由点点头说:“有点道理,这五种人只要在各自的行业里混上几年,自然也就昧心有术了——那你呢?你属于哪一种?”
明珠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回答,扭头一看,杨天风却已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正注目向远方观看。
明珠好奇地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窗外风驻雨歇,天空阴翳密布,地平线上隐隐泛着一片暗蓝。
湖边的山路上,两辆警车正悄然而来,转眼绕过小湖,开上缓坡,停在他们所在的这幢别墅前。
杨天风面色凝重,但却异常平静,呐呐自语道——
“该来的,终究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