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色暗绣图腾的曲裾深裙,腰间束一夹金的腰带,长发及耳,目色幽深,柔细略显苍白的手掌微微抚着身边略显阴柔的俊朗男子却越发令人觉着她拇指那枚青绿的扳指刺目非常,步履轻盈却不细碎,甚至坚定得几乎步步升云。十里就这么在一干权臣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踏入了朝阳殿,那分气度,令本对十里的身份还存有三分质疑的人,也不得不全然抛开了心中的质疑,有什么号质疑的?普天之下,若非皇族,谁还有这等气度?只是她究竟像谁?若说那般威仪的气质是皇家天生的,那那分看似平常却令人不得不赞叹一分绝色的姿容又是来自何处?那名早逝的谭美人吗?似也不像。
“你找我?”十里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了殿的中央,仿佛是不清楚这殿内气氛的紧张,面对帝王,依旧没有低下她从来就是高昂着的头。不,她并不是故意不敬,也并不是故意执着于曾经帝王的身份,曾经,她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将帝王之位甩给了一个儿郎,如今在这男儿国面对男儿皇帝,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她只是觉着无此必要,只是觉着作为交易的双方,她和他用如此的方式对话,才是最正常的。
正常?我的陛下,您的逻辑在这世界上,本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果然……
“大胆!“放肆!”
一名视礼教为生命的老头方才大声将“大胆!”二字喝出,一声低柔的女声却也已经回敬了一句“放肆!”。
“你……你……”老头估计真是老糊涂了,被十里呵斥了一句“放肆”居然真的放肆起来,虽是口不能言,但那手指着十里的态度,却已然是逾矩的了。
“李爱卿,稍安勿躁。”不忍自家帝师被十里气得脑溢血,李雍和还是低低地安抚了一句。事到如今,他其实已经明白十里是打算闹一场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得罪了这个妖孽。虽是女儿,但说实话,连他对她都有种莫名的敬畏,那是他对他的祖父,那名唐国的开国皇帝,那名浴血江山的太祖才有地敬畏。
“皇上!”对于皇帝的话。李敬显然是得到了某种心灵的支持,也不顾这满个朝阳殿内站立了多少势力的权臣,便是不顾体统地控诉道,“皇上,还请皇上圣裁,如此不合尊卑,不懂礼教,目无尊长的公主,皇上该革去她的封号。派往祖祠,思过!”
李雍和沉默不言,看了一眼十里。眼见她依旧波澜不惊地立于殿下,心下却也是大大地吃惊。七年前,不,如今该说是八年前,八年前他和这个女儿有了第一次接触,但即使当年的她仅有十岁,但那份翻云覆手的本事已经令他对她不敢小觑。而这八年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成长,红楼的势力不是他给予她的。却是她生生从自己手中夺走的。他也曾怀疑过玄空,但是半年来他安插于十里山庄的人无不在告诉他玄空并不在山庄之内,但是他还是不信。可今天,他信了。他知道她要大闹这朝堂搅浑这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却从不曾想她地行动居然如此迅捷。信报上素来凡事不上心的女儿,为什么会当朝斥责帝师放肆?恐怕她选择的开刀人,就是这唐国地帝师吧。
李雍和又看了一眼李敬,犹记得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李敬便是自己的太子太傅了。当时的李敬还没有现在这么老,而且谨小慎微,做事谨慎异常,谋略非常。可没想到不过十数年,李敬老了,并且开始倚老卖老了,是自己对他的尊敬使他转变如此巨大,还是权势令他改变如此巨大,抑或是他的续弦夫人。那个世家女子。带给他如此大的改变?
“李敬!”李雍和看了一眼淡漠的十里,知道她的沉默是让他在做抉择。他丝毫不怀疑今时今日地他一旦抉择错误,她会全然不顾朝廷威仪扭头就走,而到时,莫说是得到她以及她背后所拥有的势力的支持肃清朝堂了,恐怕他想为那位尚未谋面的皇子保住帝位都十分困难了吧。十里,她居然是自己的女儿,却又为什么只是女儿?当年……谭美人生下的真是儿子,或者他更早一部让她变成儿子,恐怕如今的局势,也不会如此被动了吧,只是当年,自己太年轻了。
“李敬!”李雍和终于从那榻上坐直了身子。端起帝王地身份。沉声看着李敬。“爱卿。你逾矩了。”
帝王沉声一起。李敬便是顿然醒悟。他并不是利令智昏地昏庸之徒。适才……他真是糊涂了。真是被气糊涂了。
“臣。有罪!”
擅言皇家是非。甚至信口革去公主封号。领宗祠刑法。三罪其一。都是大逆不道。多年来他真是管顺了。上至皇帝。下至小卒。他都以为自己可以管地。他记得自己是帝师。要献言。要不惧权势敬献忠言。却忘记了他只是下臣。只是臣。不该插手帝王家事。何况还擅自拿了帝王家法。行了帝王祖宗地权利。家族……是家族带给他权利荣耀。却也是家族令他丢失了当年士林学生该有地礼矩、谦和。
“皇上。”心下微一顿。扫过适才还在高谈阔论。但在这神洛公主进来后就默然不做声地众人。他是帝师。虽开始糊涂。但事到如今却也清楚帝王这几年地隐忍以及现在地态度。世家。已是尾大不掉地祸端。帝王已经要举起审判地屠刀了。“皇上。臣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