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熙的阳光淡淡地洒入了朝阳的屋子,虽隔着白色的窗纸,却依旧将那微不足道的热力送了进来。是冬日的阳光,只深深一阵呼吸,便能闻到那藏在温暖里的一股冷冽。
睁眼,依旧是一片的漆黑,比记忆中燕京子夜的天空还要暗。是的,燕京,那是一个不夜的都城,高悬的灯火,不单映红了那条河,也映染了漆黑的子夜。燕京的天,怎么可能暗得没有丝毫的色彩?只是……又想起了燕京,似乎从那个诅咒应验开始,自己就总是陷在莫名的回忆里。她曾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个适合回忆的人,莫非是在这男儿国呆得太久了,居然也沾染上了这里小女人家的弱质气质?
似是习惯的伸手,不出所料,依旧看不见自己的五指,连轮廓都不能看见,明明阳光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却还是这么的暗,对了,这不是夜的黑,而是自己真的眼盲了。因为那个该死的诅咒,靠~。
“主子!”牛三听见里屋的响动,推门而入,不出意料地就看见了十里高举在自己眼前的双手。他是宣科二十年跟了十里的,不,不是跟,是他母亲在临死前,用一辆破牛车送进来的,同来的还有她的姐姐。对于来十里山庄,他一直是困惑的,与一直被母亲宠溺着的,依旧天真烂漫的姐姐不同,七年前的他虽然不过十六岁,虽然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富贵家孩子的九曲心思,但还是略略觉察到了一种不安。果然,不久,他就听到了母亲的死讯。
“你母亲走了,很安详!”这是当时她对他说的话,轻飘飘的,只是一种陈述,淡漠到了极点的陈述。仿佛这人命本就不值钱。当时他是怎么反应的?似乎是控诉是她杀了他母亲,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母亲执意要见,且见后就莫名死去的女孩,一定和母亲的死有关。
“住下吧!”对于他的控诉,她似乎连眉都没挑一下,仿佛这只不过小孩子在闹情绪。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记忆似乎有些褪色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却分明的明白自己早已不再有怨恨。为什么要怨恨,为了那个应该被称为母亲的女人吗?他和那人并不亲的,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那人的儿子。因为在重男轻女的大社会背景下,他的母亲居然是爱着女儿,护着女儿,却不理自己这个儿子的。而之前的愤怒,也许真的如自家主子所看的,不过是因为一时失去了依托,情绪失控了而已,而如今,没了母亲,他却有了主子,而且她对于姐姐总是比对他更加严苛和严厉一些。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应该是的。总之,在心绪平复之后,在认清了现实之后,他的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看着她嚣张得抗了圣旨,看着她淡漠疏离得望着远方,看着她的眼变得愈加深邃,看着她冷漠地面对自己目盲的事实,当然也看着她每日清晨举手在自己的眼前。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他才相信,这个贵不可言的女子,确实还是世俗的人,确实还会有脆弱的时候。
“主子!”清清淡淡的声音,看似漠然,但十里依旧分明的听出了里头夹带着的淡淡忧伤。其实不用的,何必忧伤,那不过是杨家该死的祖宗惹下的麻烦而已。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居然要女女孙孙,都要付利息,分期付款吗?不过眼盲而已,值得如此忧伤吗?当初她家祖宗缺胳膊少腿都大有人在,大有所为的,区区眼盲,她连黄泉路阎母殿都想参观一下的,眼盲对她来说算什么诅咒?不过一时需要适应,而适应久了,不小心养成了习惯举手而已。
“三……”十里轻轻皱眉启口,牛三是七年前那妇人用一架牛车送来的儿子,随车而来的还有一个据说很是得宠的姐姐。只是面貌清秀,性子骄纵,虽少了女儿家的罗不经风,却也上不得台面,需要好好调教的。但七年了,自己居然从不知道牛三是不是真的姓牛,名三。
“主子可有事?”当十里放下了自己习惯性举起的手,牛三自然也收尽了话语中所有的忧伤。许是和十里呆得久了,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十里。七年,二十三年的时光中,占据了小三分之一。
“你姓牛?”十里起身,毫不在意的只着了亵衣坐在了牛三的面前。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打从朝歌多数时候被她派去外面办事开始,牛三就成了她贴身的小侍从。
“不~”牛三摇摇头。尽管十里看不见。但他依旧摇头。“娘叫我牛三。却一直叫姐姐黎敏。”
“你来山庄七年了吧。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生辰?”十里一面由着牛三服侍着一件件穿着冬衣。一面随意地问着。